大約所謂安全感,便是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不知何時開始,他在她心中再也不是一個十九歲的紈絝少年,而成為了一個能她所能,能她所不能的少年英雄。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敢想敢說敢做,又聰慧世故果決。彷彿天塌下來,也有他替她承擔。方嵐小聲問他:“我沒事,倒是你自己,局都布好了嗎?”詹臺不置可否。老林前前後後佈局數月,枕戈待旦只等這最後一擊,自然準備得十分齊全。他在晉祠迷暈方嵐之後送她回酒店,安排妥當之後立刻趕到寧化府的酒醋鋪子中。老林穿著灰藍色的長衫,揹著雙手站在天井之中,淡淡地看著酒罈中肆意遊動的赤眼虹鱒,聽到背後響動,連頭都不回就問道:“辦好了?”詹臺輕聲答:“嗯。”老林眸光一黯,輕輕嘆口氣,轉過身來,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冷哼一聲道:“陰山十方就算有再多傳世的寶貝,也不夠你禍害的。那烏金線香想來是你師祖留存多年的摯愛之物,死了也想帶進棺材的,竟被你跟點根菸似的送出去了?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些!”老林語氣中滿滿皆是不贊同,肅著一張臉,眸中閃耀著審視的精光;“我已經送了她乾坤圈,足夠護她平安無虞。你又何必多此一舉,將你師祖的烏金線香用在她身上?”詹臺倔強地昂著頭,臉色陰沉得彷彿滴得出水來:“錢財乃身外之物,詹臺自來便不怎麼在乎。何況師祖留下的法器,大多來歷不明。詹臺孑身一人,無意做那守財奴的陰山傳人,只願世間我所愛之人一生順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此行艱險。若是…若是真有萬一。”詹臺深深吸一口氣,“若是真有萬一,我日後不能陪在她身邊,也願烏金線香能多護佑她一分半點。”老林哈哈大笑,眼中嚴厲神色盡顯,眉間怒意漸漸攏起:“怎麼?若真的有萬一,我既在此,又怎會讓你出事?你未免也太小瞧我。”詹臺紋絲不動,冷硬倔強如同山間巨石:“你是你,我是我,出了事,誰護誰還說不準呢,何必這般自信?”詹臺這話,不僅狂妄至極,還十分不敬,與他平時八面玲瓏知禮懂事的樣子十分不同,像是格外努力營造他已成人,完全可以獨當一面的形象。可他用力過猛,此時過猶不及,倒像是一個鬧脾氣的孩子。老林看得通透,聽他略帶挑釁的言語,不僅沒有生氣,反倒帶了幾分欣賞衝他點點下巴。“你說的對,是我膚淺了。莫欺少年窮。”老林笑笑,拍拍他的肩膀。酒缸中的赤眼虹鱒原本停在水中一動不動,詹臺剛剛靠近水缸,赤眼虹鱒便立刻瑟瑟發抖,詹臺上次發狂拿白骨梨壎砸它的一幕彷彿還在眼前。詹臺輕輕笑了一聲,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出來吧,此行還靠你。”赤眼虹鱒身上魚鱗大片缺失,仍是病病殃殃的樣子,被老林一把撈起放在黑色的乾坤袋中。“中元節當天見到那人皮屍蠟之後,我便開始追查他們的據點。追查背棍之人,和鐵棍上站著的人皮屍蠟女童並不難,長風街上的掌市姓沈,最愛收養女童棄嬰,她手下的女童靈巧,擅背棍雜耍,是當地社火社經常請去的嬌客。“就連旁人不屑收養的病童,她也照單全收。我只略一探查,就知道她那手所謂藥到病除的絕技,便是將患病的孩童製成人皮屍蠟,行屍走肉般地活著。”“可她在龍城盤踞已有年頭,強龍難壓地頭蛇,我探知她居所之後反倒不敢貿然下手,怕不知她虛實,撞進了她的陷阱中去。”“好在緬甸人十分小心謹慎,仍在廣泛收集水屍魂的過程之中,尚未煉製成魂網。我只要提前佈局,先於他們佈下陷阱,便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龍城一絕,文宣雙塔,於妙峰祖師明末修建,內藏舍利子,如擎天巨柱兩兩相對。”老林說,“龍脈自此處,鎮汾河壓東西二山,與系舟山天中山形成對峙格局,是絕佳的陰氣匯聚之地。”“煉製魂網,以陰氣匯聚之地最適宜。我初入龍城,首先探查的便是文宣雙塔附近。但是文宣雙塔距離汾河尚有一段距離,以文宣塔為大本營煉製水屍魂需要來回奔波,並不方便。”老林說。“我在文宣雙塔旁邊埋伏數日,並未見到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也不曾見到有什麼可疑的人物夜半來此製作人皮屍蠟。”“長風街上一間茶館,為江湖上道友打探訊息集聚之處。我扮作過路行商,在茶館裡飲茶打聽,又聽聞小店區王村南街有一棟荒廢多年,出了名的鬼樓,青天白日裡也會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十分滲人,平日裡從來都沒人願意靠近。”老林繼續說。“鬧市之中荒廢的五層小樓,殺人藏屍都是絕佳的地點,聽起來便十分令人生疑。”老林微笑,“所以我第二個探查的地方,便是傳說中鬧鬼的這五層小樓。”老林換上一身青衣道袍夜探王村南街的鬼樓,懷中揣了黃紙符,手裡握了金剛杵,守在土黃色的大樓之外。大樓地處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