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到二十歲,卻已經在江湖上漂了五六年。你的家人呢?你道法高深究竟師從何人?”“我不問你為什麼,你也不要問我為什麼,成嗎?”成啊,難道還能說不成嗎。詹臺倔強回頭,知道心裡那點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小掛念在她面前早已無影遁形,卻仍要維持面子風度,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那件戲服已經被他整齊疊好,放在兩人手邊。詹臺輕輕將戲服拿起,對方嵐說:“戲院裡徘徊不去的不是惡靈也不是妖孽,是煞氣。鬼衣面帛,鬼帛煞。”“面帛,原是指用來遮蓋死人面孔的那方白巾。孟萍自盡的時候萬念俱灰,穿上自己最風光時候的戲服來到劇院。她多次割腕不成,又自覺無顏見人,最後選擇在戲臺正中上吊自殺。”“戲服上的腰帶被她卸下,纏繞在戲臺上方的紅木橫樑上。孟萍容顏極盛一生愛美,臨死也不願面目醜陋猙獰,便撩起衣襟,用那朵紅豔的杜鵑花遮住臉龐,這才終於下定決心蹬開腳下踩著的梯子,上吊身亡。”“繩索收緊,孟萍卻在本能地掙扎。她割腕不成,卻在手腕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她奮力掙扎,鮮血一滴一滴匯聚在戲服寬大的裙襬上,原本暗淡老舊的深紅色戲服,在鮮血的澆灌之下逐漸鮮活。裙襬上的杜鵑鳥彷彿有了生命,隨著孟萍掙扎的動作,在裙襬上活靈活現地擺動。”“孟萍掙扎數十秒終於力竭窒息,七竅流血。眼耳口鼻中滲出的鮮血打溼了覆蓋在面上的那朵杜鵑花,透出詭異的鮮紅嬌豔。怨氣一縷縷凝聚,終於將戲服化成了一件帶煞的鬼衣面帛。”“也就是鬼帛煞。”詹臺說。方嵐神色凝重,蹙起眉頭:“鬼帛煞是怨氣凝結而成的煞氣。它是怎麼傷到吳悠的?”詹臺搖搖頭,說:“鬼帛煞,不傷人。”煞,便是氣。只聞其聲不見其物的煞氣。連實體都沒有,自然沒有辦法傷人。“煞氣由怨恨凝結,正常人遇上鬼帛煞最多不過體虛驚悸,受些驚嚇,但是並不會造成很嚴重的傷害,更不會殺人。”詹臺瞥了一眼方嵐,猶豫了一下,指尖無意識地敲打白骨梨壎。這也是他一直以來懷疑的地方。鬼帛煞以怨恨凝結,為何會出現在一輛行駛中的公交車上?更何況,煞氣極怕日光,吳悠失蹤在正午,還是在有著一整車人的車廂裡面。這,絕不是煞氣就可以做到的。方嵐伸手摩挲被破了煞氣的戲服,思考片刻:“詹臺,我們想錯了。”“如果吳悠的失蹤和這朵詭異出現在公交車上的杜鵑花,一點關係都沒有呢?”方嵐緩緩說。“今年,距離孟萍去世剛好三十五年。如果她還在,今年正滿五十五歲,應該是一位退休了的熱衷跳廣場舞的老阿姨,也許還會像杜阿姨一樣參加一個花鼓戲的愛好協會。”“可是她不在了,風華正茂的時候死於懦弱和欺騙。就算她曾有過對不住別人的地方,也以生命為代價償還了。”“如果,有人想替她討回公道呢?”討回公道,怎麼討回?事情已經過去了三十五年,為什麼又偏偏要選擇在現在這個時間討回?方嵐深吸一口氣:“你覺不覺得我們應該去公交公司詢問一下,出現杜鵑花的當天,有沒有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情?”老白果然有些門道,七拐八繞牽線搭橋,還真替他們找到了同跑立珊線的一位公交車司機。詹臺熟門熟路買好了菸酒茶。他做慣了這些,早都在相熟的小賣部找到了低價掛賣的好東西,錢沒出太多,面子卻做得挺不錯。那司機開門見到禮物,臉上笑意立刻濃了幾分,快言快語將他們迎進門裡。方嵐臉上表情卻有些複雜,詹臺心細立刻體察到了,趁著換鞋的工夫彎腰問她:“怎麼?有狀況?”她一愣,微微搖搖頭說:“沒有,只是覺得這情景還有拎著的東西,有些像上門提親。”他忍俊不禁咧開了嘴。回過神來又覺得心裡苦澀。禮數知道的如此周全,她……是被幼卿提過親嗎?方嵐猜測的方向不錯,杜鵑花出現的當天的確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就是我的搭班司機,老李。”司機喝了兩口酒,面色愈發紅潤,聲音洪亮,倒豆子一樣一股腦都說了出來。“老李這人,一輩子命苦。哪一行都做不久,早些年在南方打工,混的滿身病,前些年才回來,回來之後也不消停,每隔幾個月就要搬一次家,折騰得家徒四壁一貧如洗。聽說家裡還曾經買了輛大卡車給他跑貨,沒跑兩年車翻了,欠了一屁股債,好在命撿了回來。”司機眯起眼睛,指了指腦袋說:“一輩子沒結婚,沒成家。我聽說,這兒還有點不清楚。”“那天晚上,老李跑末班,從火車站到中南大學宿舍。收車的時候已經快到凌晨1點,車上零零散散坐了幾個學生,有男有女。下車的時候,老李照舊從司機的座位出來走到下客的後門,正準備鎖門下車,眼角餘光瞥到最靠近門的座位上,沁了一灘鮮血,像朵花兒一樣。”“也不知道老李遭了哪門子的邪,又哭又笑瘋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