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看了多久的海面,雨勢漸漸轉小,他轉頭去看蹲在沙灘上堆沙堡的齊謹逸,語氣平淡:“玩浪漫?”齊謹逸頭也沒抬,修整著他的沙雕作品:“跟你有什麼好玩的。”凌子筠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沒冷言諷刺回來,蹲下去看齊謹逸在那個沙堡上拍拍打打,稍一用力過猛就拍出幾道裂痕,又拿溼砂去補。成年人在做著小朋友才會做的舉動,小朋友在想成年人都難以負擔的心事,彷彿身份對調。凌子筠想到這一層,把自己逗笑,淺淺勾了勾嘴角,突然抬手指著那片海面,說道:“我的親生母親在這裡。”齊謹逸沒抬頭,動作頓了一頓,又接著把多出來的沙子抹平,聽凌子筠繼續道:“我不喜歡人多的場合,她還在世的時候,就會跟凌景祥一起——有時是她自己,把這裡包下,帶我來過生日。”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把這些話說給齊謹逸這個外人聽,但此情此景,的確是翻出一些往事的好時機,話像是說給他聽的,又像是說給這片海聽的。“她是個愛情至上的人,滿心浪漫,可惜凌景祥不愛她,她的情人也騙了她,所以她跳了海,在我五歲生日那天。小的時候不懂,大了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知道為什麼,我沒覺得她很可憐,只是覺得她很自私,又很脆弱,是不是很冷血?”帶著溼氣的海風撲面,凌子筠的語氣很平靜,到最後帶上了幾分自嘲,卻唯獨沒有傷感。他與身生父母之間一向聚少離多,連溫情的時刻都寥寥無幾,親緣感實在淡薄,要讓他做出傷心欲絕的姿態,有點強人所難。豪門中愛恨情仇的故事太多太密集,瘋子並不鮮見,齊謹逸見怪不怪,拍乾淨手上的沙子,拉凌子筠站起身,把他的肩膀扳向大海,問:“你覺得風吹過海面,給你什麼感受?”凌子筠微微眯起眼,頓了頓,才道:“——很平靜?”“我覺得很傷感,海面太闊,留不住風。”齊謹逸聳聳肩,“你看,感受是沒有正確答案的,你心裡是什麼感受,那就該是什麼感受。”他不過是自嘲地一問,沒期待齊謹逸會如此一本正經地給出答覆,凌子筠怔了片刻,低低嗆了一聲:“……又講大道理。”他發現自己竟意外地被安撫到了,連聲音也不自覺放輕很多:“她在世的時候一直都不開心,我一點也沒發現。”細雨漸熄,他聽見齊謹逸口吻溫和卻認真地說:“又不是你的錯。”齊謹逸總能把普通的話語說得溫溫柔柔,哄得人腦熱心暖,又總能把話說得堅定,不管內容客觀看來對錯與否,好像只要是從他口中說出的,就一定是真理事實一樣,不得不說,很能給人以安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