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船底的陰影。從船沿,一條繩索拋了下來,一隻白白的手臂抓住那條繩索,想要上船。靳北猛地躍出水面,手撐船舷跳上了廖方圓的快艇,他撿起船上的槍,抬手就朝水下看到的那艘船射去。船上的人慌忙躲避,廖方圓指揮著其他人一齊攻擊,很快那艘船招架不住,船艙開始進水,船身向一邊傾斜。其他船想來搭救,但子彈令他們無法接近。在船身開始傾斜的時候,靳北就又跳入水中。沈樂在水下暗罵一聲,繼續向前游去。找到了目標的方位,廖方圓抄起對講機:“十點鐘方向!形成包圍圈!”海面上數艘船隻調轉或調整方向,彼此間拉開距離,向著隊長所說的那處駛去。波濤暗湧,灰色的海面蠢蠢欲動。前方還是不斷有對方船隻阻撓,但包圍已逐漸形成。其他方向有了空檔,數艘船向著遠海駛去。“拜託了。一定賭對。”廖方圓心中暗念。最開始只是水面不安的浮動,緊接著,像是水底炸開一般,剎那間無數的水花在爆炸在海面,水花的核心流動著耀眼的火光,那些火光彷彿被挾著泥沙的水晶包裹,又很快將水晶炸得粉碎,晶珠四濺。追蹤者與被追蹤者之間隔開了一道水與火的牆。不幸行駛到牆線的船,被高高拋起,翻滾著落下。“停下!”廖方圓高喊,“停下!注意躲避□□!”他一拳用力砸在船舷上,船身晃了幾晃。這下包圍被破壞,視線被阻擋,對方不見蹤影。在牆的外側,被追蹤者藉助衝擊力,向遠處蕩去。在水面爆炸的同時,沈樂一直攀附著船底,此時他猛地昂身,衝出水面,翻上汽艇。他手臂攀上船側,船身蕩了兩蕩,待沈樂一條腿上船,汽艇就加足了馬力,準備往深海駛去。那裡巨大的輪船正等待著,等待駛離這片海域。等爆炸平息,汽艇所在的位置已遠離岸邊。重新捕捉到遠處的黑影,警方的船隻飛速跟上,但缺口太大,汽艇的速度太快。從岸上看去,包圍圈如同正在緩緩合上的半圓形的門,可門中的一縷幽魂,已打算在門合上之前流走。遠海的烏雲緩緩壓來,彷彿要接走流竄的幽魂。海面的氣壓極低,天與海在水汽中被凝成了整體。沈樂剛剛在汽艇中站穩。一瞬間雨落如注,天與海之間徹底消失分界。他還沒來得及露出笑容,身後一個身影就鎖住了他的喉嚨。爆炸擋住了大部分的船隻,但那時靳北就已經追到了水牆外。沈樂睜大了眼,靳北一隻腿絞住對方膝蓋,手微微一動,一柄短刀沒入了對方腹部。雨和海水不斷從他頭髮上流下。在靳北扯著沈樂將要跳出船外時,船上的人堪堪來得及射出一槍。槍聲穿透了雨幕,子彈穿腹而過。舒臨安瞪大了眼睛,那一聲槍響與靳北身上的血跡在他腦中迴盪不休,他雙手扣緊了船沿,彷彿要扣入鋼鐵中去。子彈的衝擊助了靳北一臂之力,他鎖著身前的人向後倒去,墜出船舷,暴雨迎面而來。落水的前一刻他在沈樂的耳邊輕聲道:“我們都是亡命之徒啊。”沈樂維持著難以置信的神情被對方拽入了水中,海水沒過了他的面容。兩人向海底墜去的同時,警方的船隻正破開水流向前,從船上看去,血蛇彷彿自水下爬上,在水面擴散開去。暗紅的線懸著兩人如同懸著傀儡,一直向海底放去。在快艇接近兩人時,舒臨安躍入了水中。海水包裹了他,巨大的浮力推著他向前,前方,兩團暗紅的色澤在水中暈開,絲絲縷縷衝著他漂浮而來。在渾濁的水中睜眼久了,眼睛覺得酸脹,舒臨安一瞬間有想流淚的衝動。沈樂在水下掙扎了沒多久就被對方勒昏,舒臨安拽住靳北原本持刀的手臂,那隻手臂正在盡力划水,向著他的方向。短刀還插在沈樂腹部。舒臨安把靳北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另一隻手摸索著捂住了他腹部的傷口。血從他指間溢位。船上其他人把三人拽了上去。醫療人員乘著船飛速接近,那雪白的一點,在舒臨安眼中卻彷彿靜止了一般,永遠也不能到達。身旁的嘈雜和暴烈的雨聲都在他腦中漸漸褪去,天地俱靜,只剩不知從何而來的水流沖刷著船上和人身上的血跡。他卻能聽見靳北叫他的名字。水珠矇住了他的眼睛,靳北半睜開眼望向他,眼裡藏著海浪與寧靜的雨水。他手指顫抖著覆上對方的眉間,看見靳北闔上眼,微彎唇角。“不,別閉眼……”他輕聲說。從遇見他到現在,他與對方共度了三場大雨。一次是他回去找他,與他一同走過雨後的月湧橋。一次是在回家那條長街的半路,他踏著雨幕走來。一次是現在,雨水沖刷著船內的血跡,把天地衝得一片肅白。靳北很輕地皺眉,睜眼看他,舒臨安俯下身,撫去對方眉心的皺痕。“和他說話,別讓他睡著。”廖方圓道。舒臨安跪在靳北身邊,指尖輕輕摩挲他耳後與臉側。靳北艱難地扯了扯嘴角,說:“別哭啦。等我傷好了給你做……我想想,嗯,你想要什麼……”舒臨安愣了一下,碰了碰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