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說道,“走吧,今晚我陪你喝酒。你放心,我酒量絕對可以,不像樊宇那樣一杯倒。”不知道為什麼,顧盼只覺得特別憋悶。一直忙碌著也無暇東想西想,可是在這個一下子空閒下來的夏日夜晚,略帶潮溼的空氣從半開的車窗中吹進來——顧盼突然就有了大喊幾聲的衝動。她感覺自己就像這輛賓士g,被困在這小小的城市中,慢吞吞地開著,還要不停地踩剎車禮讓行人。十五歲的身體,像是一副青春的牢籠。盛夏最終沒有和顧盼再回到“顧”,而是開車去了自己家。整整一面牆的酒櫃,各式各樣的酒……盛夏抱著雙臂,對顧盼說道,“自己選吧。”顧盼看得眼睛都亮了,很多都是難得的好酒,“真看不出來……盛老師你還是個酒鬼。”盛夏沒有回答,而是說道,“你不是說自己會調酒?冰箱裡有糖漿和冰塊,調一杯吧?”顧盼調好了 顧盼不知道該說什麼, 猛地喝了一口酒,不知道是不是被酒精嗆到了, 眼睛覺得酸酸的。她想對盛夏說, 你並沒有欠這個世界,但也知道這句話一定有無數人對盛夏說過。“盛老師,你心中明明已經有答案了。”盛夏聽到顧盼的話, 心中猛地一震,抬起頭來直直地看向顧盼。顧盼的話對她而言猶如醍醐灌頂,她這才意識到,她以為自己在糾結不定、痛苦抉擇,但其實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否則她剛剛來五中任教的那一年為什麼不糾結?她剛剛當上教導主任的那一年為什麼不糾結?因為那時候她躊躇滿志, 想要在這片土地上重建起的學校裡貢獻力量,想要拉著教學和管理都不盡人意的五中步入正軌。然而幾年下來, 她終於不得不認清事實, 或許她有些能力,但她的能力遠遠不足以讓她將五中改變成心中的美好校園。在五中處處掣肘,很多想做的事情都沒辦法做,她可以教育尚未成年的學生, 但卻沒辦法改變身為同事的老師。盛夏剛才聽到那杯酒的名字叫金色牢籠,一瞬間以為這是顧盼特地為她調製的酒, 這麼多年了, 她被牢牢地困在了這裡,越來越覺得壓抑與束縛。心中的聲音越來越強烈,出去吧, 出去吧,出去之後你可以影響更多的學生,發揮更大的能量。然而她走不出去,她走不出五中,走不出這片土地。她上初中、上高中、去外地上大學,好像走出去的都只是她的身體,她的靈魂一直都被困在這片土地上,被困在十一歲時的那片火場裡。盛夏喃喃道,“我走了的話……五中一屆又一屆的學生們怎麼辦呢?”顧盼搖頭,“盛老師,您是一個很好的老師,有熱情、有能力,就說我們初三六班,您來我們班當班主任之後,和之前黃韜當班主任的時候,完全是兩副樣子。”“一定程度上,您是成就了我們班幾十名學生,我相信你在五中的話,也可以為五中的學生帶來或多或少的幫助。”“但是盛老師,你不是五中的救世主,你一個人也救不了五中,而且你也清楚地感覺到了,你在五中只會束手束腳,很多想做的事情都做不成……更何況,五中之外,還有六中、七中、八中……垃圾的學校千千萬萬,個人的力量的確是太微薄了……”顧盼心中清楚,她說的這些道理,盛夏自然都明白,只是她自己畫地為牢,早就將自己牢牢地圈在了裡面。顧盼問道,“你想過離開五中之後,要去做什麼嗎?”盛夏沉吟道,“還沒想好,但肯定是繼續在教育行業。可能會建個私立學校當校董?”盛夏自嘲地笑了笑,“大概是在五中裡憋久了,特別想要自己說話能算數,想炒哪個老師的魷魚就炒哪個老師的魷魚,讓學校按照我的理念來教育學生。”“當然也不一定會開私立學校,教育培訓機構啊,網路授課啊……我也都想過,但是都沒有想好……”盛夏已經有了幾分醉意,臉蛋變紅了,一雙眼睛烏黑潤澤,泛著水光,談起對未來的打算時,眼中滿滿的都是希冀,話中也絲毫沒有保留。顧盼看著她,又一次重複道,“盛夏,你心中已經有答案了,勇敢地走出去吧。”那一夜,以盛夏的喝斷片為結束。好在盛夏喝醉酒之後不吐不鬧,顧盼將她抱上床,發現看起來挺高的盛夏竟然比預想中輕很多。盛夏比看起來還要瘦。顧盼將盛夏的鞋子脫掉,內衣釦子解開,考慮到兩人的關係沒有那麼親密,就沒幫她換睡衣,讓她湊合著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