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錯的地方有二。”“一是為了害你的人而向保護你的人發怒,乃不分親疏好歹。”“二是當真相信規矩律法。”見路仁嘉神色不變,皇后道,“沒聽懂?還是不服氣?”“我和皇上為了你的事兒,擔驚受怕了一夜,你被抬回來的時候,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裡了,就怕你有個好歹,太醫道你無事後我們才放下心來。結果你醒後第一件事兒是衝到我面前質問我,為什麼將害你的人賜死了?”“你說尤答應沒真想著讓你死,這我信,她雖然蠢,可也不至於蠢到用一桶涼水去殺人的地步。但是——”皇后娘娘一頓,“這次你無事,是你命大,是你運道好。若是換個身嬌體弱的妃嬪,涼水加上寒風真能要了人命。這次若是不震懾住她們,你一次命大,兩次命大,你能保證次次都命大?”“你覺得這次尤答應不過是讓你染了點風寒,關她幾天或者打幾板子就是。趕明兒尤答應放出來後,就會變本加厲的害你,其他嫉恨你的人也會紛紛出手。你離死怕是也不遠了。”“對護著你的人發怒,對想害你的人手軟。”“仁嘉,你這是在送死。”皇后娘娘換了個姿勢,“第一點說完了,再說第二點。平日裡我一向以為,你同我一樣,是個沒規矩的,對我都不曾行禮。沒想到竟看錯了。殺人償命,這是律法,你覺得你沒事兒,尤答應也未必懷著殺你的心,所以按照規矩律法她不該死?”皇后笑了,“你當真以為有規矩判定尤答應是該死還是該活?我告訴你,沒那種規矩!”“她死還是活,就是我和皇上一句話的事兒。”“我覺得她該死,她就得死。”皇后笑著道,“就因為她做的事兒,讓我為你擔驚受怕了一整夜,也該死。”“天下的律法,皇上說了算,宮裡的規矩,本宮說了算。規矩律法定下來,就是為了保護我們的,不是為了將我們框死在裡面的。”皇后看著路仁嘉瞪大的眼睛,笑了,“覺得這些話很荒誕不經?覺得我身為皇后,應該勸大家都循規蹈矩?是,皇上當然要讓天下人循規蹈矩,我當然要讓宮裡妃嬪宮人都循規蹈矩,要不我們的日子怎麼能好過呢?”“仁嘉,我可是將你放在被規矩保護的‘我們’裡,不是將你放在受規矩束縛的‘他們’裡,你別自己從‘我們’裡跑出去。”皇后娘娘一字一頓道。一片靜默,皇后又換了個坐姿,看樣子是說完了。路仁嘉道,“臣妾真是……第一次知道娘娘是這麼想的。”“方才是臣妾錯了,臣妾的質疑或許寒了娘娘的心,臣妾給娘娘道歉。”路仁嘉站起身來,朝著皇后娘娘跪下,叩首,鄭重的行了大禮。起身後道,“娘娘的話並沒有荒誕不經,臣妾都能理解,是臣妾過於天真了,謝娘娘教導。”“若是娘娘無事,臣妾便先告退了。”皇后嘆了口氣,“下去吧。”皇后望著路仁嘉的背影嘆了口氣。她說著什麼知道錯了,什麼都能理解。但突然間變得疏離客氣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路仁嘉回到寢殿,悶頭鑽進被子裡,將自己團團裹住。皇后說的對,她知道規矩律法是保護既得利益者的,也知道如今不是法治而是人治,等級森嚴,皇權更是大過天。她只是一直窩在廚房裡,窩在自己的小世界裡,不肯面對真相而已。皇后娘娘病癒之後,後宮為止一肅,路仁嘉知道皇后不會當真是純真善良的鄰家姐姐,可是她對自己真的像鄰家大姐姐一樣,自己便這麼認定了。至於皇后說的話,她知道是對的,第一次不狠一些,將窺伺嫉恨自己的人都嚇住,她們一個個的撲上來,自己遲早要被她們害死。可是她還是過不了自己心裡的坎兒,後面會怎樣不過是假設而已,就算尤答應以後真的會一次次的害自己,其他人也會效仿尤答應一次次的害自己。她覺得也不能在什麼都沒發生的時候,將尤答應賜死。她今日沒再與皇后爭辯,這種事情,怕是誰也說服不了誰。她知道自己在旁人看起來,是不分親疏,是不知好歹,是愚蠢到將自己的小命送上。其實她最在意的,倒不是這些。她最在意的,其實是皇后那聲路嬪。這是皇后娘娘第一次這麼喚她。路仁嘉心裡清楚,她和皇后娘娘的關係,一直在一種模糊的難以界定的位置上。皇后對她是發自內的好,更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沒架子,她在皇后面前也自在的很,不行禮,沒有敬畏,她也是真心想對皇后好的。她與皇后之間,既是朋友,又隔著森嚴的等級。這是一種難以把握分寸的關係,路仁嘉在這種模糊不清的關係中甚至有些自欺欺人,比如她與皇后同桌而食,吃她在小廚房裡做的菜,每次她都要對皇后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不必等自己,菜端上來就先吃了。其實她是害怕自己做好所有的菜之後,回來看見皇后已經用完膳了,只留下一桌殘羹剩菜,讓她被迫面對自己和皇后間森嚴的等級差距。她反覆囑咐皇后不用等她回來再一起吃,這樣便顯得皇后是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