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知道那種感覺叫歸宿感。我的童年很幸福。就算是現在我也可以這麼說。父母都是嚴肅不苟又不善表達感情的人,還好性格安靜但不顯得冷漠,而我年幼任性不覺得沉默也是溫暖,總是在無聊的時候去糾纏我的哥哥蘇白。蘇白似乎能找到應對沉默的最好方式,那就是畫畫和看書。我經常悄悄的蹲在書房門口往裡偷看,捧著書或執著毛筆的蘇白眉眼清秀而專注,好像是宣紙畫裡走出來的人。然後他在某個抬首回眸的偶然發現了門縫中的我,在我想逃走之前就帶著笑意出聲,說,小沉,想進來就進來啊。哥哥實在是個溫柔的人,我這樣想,後來才知道父母在天資過人的他身上寄予了那麼多期望。小時候的我腦袋裡根本沒有什麼棟樑之才的概念,只覺得他們囚禁了我哥哥的時間,如果我的任性固執能讓父母鬆口,我願意為他爭取一點自由。於是就有了我死皮賴臉又哭又鬧的拖著剛放學的蘇白陪我去買糖葫蘆的戲碼,畢竟在那個最調皮的年齡父母也不好責罵我,只說你這孩子,遲早把你哥煩死。蘇白卻只是笑,被我拖著走過房屋低矮的小巷。——他一向如此,淡淡然不訴悲喜,這樣也好那樣也罷,從不爭辯也不拒絕,沉默和笑容都映照出身上那一份清澈的安寧。日後我也曾想,所以父母喚他白,為的就是那無慾無求的純粹和安穩。故城的房屋錯落精緻,水墨一樣濃濃淡淡的灰色,總是一身白衣的蘇白走在前面拉著我的手,眼瞳如短髮一般都是安靜柔軟的純黑,像一潭清透幽深的水。“你啊。”他那玉石一般光滑修長的手向來都沒什麼熱度,只有牽著我的時候才感覺是那麼溫暖。比他矮一頭的我跟在他後面傻乎乎的笑,然後被那隻微涼的手輕輕放在額上。時光如河。跌跌撞撞仰望著他的背影往前走的我,心底總還有虔誠而又單純的期許。他是我唯一的哥哥。哪怕父母也不可能陪我走一生,可我知道他會。他一定會的。八歲那年的一個夏日傍晚,我看著滿屋倒在地板上血肉模糊的屍體和站在死人堆裡的蘇白,心裡也依然這麼想。3我往手心呵了口氣,擰開剛擦乾淨的手電筒,整個幽深的墓道只被我照亮了估計一半不到,我又往墓道的牆壁上照,果然找到了一個小小的類似燈臺的圓滑坑洞,並且在裡面摸到了芯草,我湊近了試著用打火機點著。這一燎不要緊,黑暗中一條亮紅色的火舌一路躥出,漆黑的墓道瞬間燈火通明,眼睛都有點接受不了這突然的刺激;我眯起眼往牆上看,原來點燈的地方連著一整條盛了火油的小溝渠,另一端不用說就是墓室了。我整理了一下行裝,順便神經質的回頭看了一眼,然而身後除了濃濃的黑暗什麼也沒有,死一般的寂靜。——這直戳背脊的窺伺感是哪來的呢。我儘量控制著自己的注意力,轉回前面通向未知的路。我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是什麼。只是別無選擇。這裡面的秘密,我非知道不可。乾淨規整的墓道,沒有小說裡描寫的那種險惡的機關和可怕的怪物。地面略顯潮溼但沒有想象中井底滑膩可惡的淤泥,牆根生著大片大片陰影般的苔蘚,被昏暗的燈火一照看上去有點猙獰,這裡的牆磚和外面的水池石質不同觸感也更為粗糙一些,修砌倒是一樣整齊嚴密,讓人覺得這空間密不透風,低矮的頂部也帶來一種壓迫感。而我連皺眉頭的時間都沒有,一路走到甬道的盡頭,其間沒有遇到任何的意外事件,然而在我預料可能出會現主墓室和耳室的岔口的地方是一條極窄的隧道,高度只有墓道高度的一半,下面是一塊巨大的青玄色石碑,乍一看整個空間被切割成了四塊。該怎麼形容呢。我第一個反應是蜂巢。如果說前面全部屬於人工修築的範圍,我想到了這裡就是對天然巖洞的改建了。應該說這一面有著內陷弧度的巖壁被分成了“h”字形的四部分,左右兩邊是用作長明燈的柱形石雕,因為年代久遠溼氣太重已經看不太清楚眉目具象,只覺得既像蛇又像魚,姿態威嚴凶煞可又透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覺,想要把它和守墓神聯絡起來卻又覺得有哪裡不對。總之在這種環境這種情況下看到這樣的石雕真心令人不快,遲鈍如我也覺得脖子後面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趕忙把目光轉向自己腳下呈四十五度傾起的巨大石碑。我有點疑惑的蹲下身來。印象裡我們所說的立碑,不管是紀念碑還是墓葬碑都應當是直立起來的,極少數的石碑會選擇平放在地面上,小時候我也曾見過感情深厚的父母為胎死腹中或意外夭折的死嬰所立的石碑,平放在棺材上方最後都被荒草和野花覆蓋,其中所含寓意我不盡知,可也沒有見過石碑有如此擺放。……好像是故意想要遮蓋住下面的東西一樣。就是這種感覺。我緊了緊橡膠手套從包裡取出一塊柔軟的尼龍布輕輕在石碑表面擦拭了一下,表面一層溼漉漉的附著物就被擦去了,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