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股鮮血噴出,一聲低弱的悶哼響起,接著是急促的喘息。落在所有人心上。周曠珩幾乎站不穩了,他閉著眼,臉上毫無血色。他的腦子空白一片,全是方才戰場上那個小兵的身影。她一個人,在戰場上拼殺,瘋了一樣,在一團暗色裡如火一般紅。她周身是血,倒下時,他就親眼看著。周曠珩睜開眼,眼裡紅了一片,全是水霧。他推開面前的雲家軍,闖了進去。幾個小兵來攔他,甚至動了刀劍。他身後的南邑軍將領也拔了劍。“讓他進來。”雲起的聲音適時響起。周曠珩走過來,腳步越來越重,到了近處走不動了。“阿月,阿月。”見雲月偏著頭沒有動,雲深跪在地上喊道。雲月的雙眼仍舊緊閉,只是眼珠子動了動。“再喊再喊。”何大夫沉聲道,“喊醒他為止。”聞言云起也轉身去喊她。“阿月,哥哥來了。”雲起輕聲在雲月頭頂說,“阿月,阿月,二哥帶你回家。”“阿月,聽話,睜開眼睛,大哥來了。”眼淚止不住地流,雲深也不去擦。雲月的睫毛顫了一下,卻未睜開眼睛。何大夫再糊塗也知道這人身份了,他無力嘆了口氣:“王爺,你也喊兩聲。” 周曠珩動了動嘴,沒發出聲音。雲起和雲深泣不成聲,雲月仍舊無動於衷。“雲月……”周曠珩終於發出了聲音,他走到她身邊,單膝跪地,握著她的手,一大顆眼淚從眼眶裡滑出,砸進了地裡。“雲月,本王……來了。”他的聲音顫抖著,彷彿幾天幾夜沒飲水一般乾澀,“本王,來晚了。”雲月終於睜眼,她定定看著天,眼珠子一動不動。一閉眼便滾出兩滴淚來。“好了,活了活了。”何大夫溼了眼,把眾人指使開,“拿擔架來,抬到軍醫營去。”雲月閉眼流了兩滴眼淚,沒再睜開。雲起把她抬回了雲家軍的駐地。他也不打仗了,駐防保護好自家妹子要緊。北疆軍和南邑軍還在拼殺,雲家軍已經埋鍋造飯,開始收拾戰場。周曠珩失魂落魄在原地站了良久,他回過魂來,提了劍便往陵關城裡衝,誰都攔不住他。“怎麼辦?你說怎麼辦?!”子樂拉著相非吼道。“還能怎麼辦?殺啊!”相非也大吼回去。南邑軍將領全部跟上自家王爺上陣殺敵去了。“亂了亂了,一遇上雲月,什麼都亂了!”相非看著他們的身影憤憤道。這一場仗,南邑軍所有將領全部出動,南邑軍將士英勇至極,也感染了北疆軍。不到一日,全殲胡狄大軍五萬,奪回陵關城。陵關一役,南邑軍和北疆軍傷亡不到一萬。只是定西將軍手下兵將全軍覆沒,僅餘一個親兵,九死一生,被雲家軍少將軍撿回一條命。“九哥,先洗把臉。”魏歸端了臉盆到周曠珩的營帳。周曠珩臉上濺了血,他開啟一個個箱子,翻出裡面的東西,書冊奏本等物散了一地。“九哥在找什麼?如回幫你。”魏歸放下臉盆道。“出去。”周曠珩只說了兩個字,臉都沒轉。魏歸看著他,站了片刻就走了。周曠珩在一疊奏本里看見了那一沓信。一共五封,有三封有西越軍的印信,有兩封沒有印信,那兩封信的信封上血跡斑斑,看不清字跡。這兩封是林恪銘死後西越軍送來的,是定西將軍寫的。第一封,魏歸遞給他,他放進懷裡沒看。第二封,在今日,行軍途中,一個渾身是血的眼熟小將跪在他馬前,讓他接下。他接下了,隨手遞給吳纓對那小兵說:“本王正要去陵關城救援,讓開。”那時那個小將看他的神情很奇怪,不像一個沙場殺將能擺出的表情。又失望又怨憤,眼眶緋紅,像要哭了似的。原來是因為他認得雲月,也認得他,知道他們是夫妻。他們最甜蜜的時候,這個小將見過。周曠珩拆開稍早一封。字跡入眼,他的眼睛便紅了。王爺:見信如唔。雲家百年祖訓,為天下不為君主。如今家國有難,身為雲家子孫,妾自當身先士卒。然陵關危急,定西軍區區三萬,不足以抵胡人於關外,需南邑軍鼎力相助。妾曾有負王爺,然時局已變,王爺乃是雲家認定的天命之人,若雲家不滅,必誓死追隨王爺。雲家,雲家軍歸王爺所用,妾亦當任憑王爺處置。陵關十萬大軍已兵臨城下,請王爺接信後即刻出兵。路途遙遠,王爺日夜兼程亦需三日。妾將拼盡全力守陵關三日,待王爺到來。落款是定西將軍雲月叩謝,代三萬陵關將士再拜。下方是他親自刻的字印,鮮紅的篆書“皎兮”二字。不需要她的字印,信上同他一模一樣的字跡,字裡行間一模一樣的氣魄,他怎會認不出來。周曠珩覺得呼吸困難,他急喘了幾口氣,平復了許久才拆開第二封信。南邑王敬啟:聽聞王爺此時仍在五百里開外,想必今日趕不到陵關。封州胡狄大軍今日戌時將至,末將恐難再守陵關一日。胡狄大將裕光臣帶兵經驗不足,墨守成規又想出奇制勝,不足為懼。胡狄兵士驍勇,擅弓箭,但單兵防衛不足,過於愚勇。末將與陵關一萬守軍必會堅守至最後一兵一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