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瓊枝又張大了嘴巴。昱日,仙茶鎮如水入沸油。——樊娘子夜得仙人授夢,學了一種仙人繡技。不僅繡品靈動鮮活,更有失傳密技。洛陽牡丹圖中牡丹晝開夜合。絕世珍寶,一幅萬金。傍晚時分,私塾下學之後,紀寒章也聽聞了這件事。早年樊瓊枝剛被趕出紀家時,紀寒章也前往探望過幾次。只是家中老母當家,總嫌那女人不吉利。他便去得少了,尤其後來新人入門,更加來往不便。再加之女兒痴傻,他面上無光,漸漸也不把這母女倆放在心上。如今突然聽聞了這事,他只覺得好笑——樊瓊枝與他夫妻兩載,他還能不瞭解這個女人嗎?平時連說話都聲如蚊吶,哪來什麼仙人授夢?但聽聞母女二人就在鎮西的酒樓,他還是不由自主地移步前往。仙人授夢當然是頊嫿搞出來的。但是陣仗還是不小的。大家圍觀者居多,真正出手的卻沒有——萬兩白銀,當大夥傻呢!紀寒章進入酒樓時,樊瓊枝正不知所措。她不停地扯著頊嫿的袖子:“嫿嫿,我們還是回去吧,這大庭廣眾的……”頊嫿不理她,紀寒章卻沉了臉:“瓊枝!你一婦道人家,到底知不知道禮儀廉恥?如今不僅自己出來拋頭露面,還帶著女兒?不嫌丟人?!”樊瓊枝驚身站起,因為這幅所謂的“神仙繡品”,酒樓裡看熱鬧的人還有許多。樊瓊枝,搖搖頭,顯然對“母親”的品味表示極為遺撼。紀寒章當然也看到了她,但他一直知道此女痴傻,一度令他丟盡顏面。是以只是呵斥樊瓊枝:“還不快帶她滾回去!”樊瓊枝滿心想告訴他女兒清醒的事,但是當著眾人只有滿面哀羞,無論如何說不出一句話。頊嫿坐著沒有動,有些事,言語無用。樊瓊枝幾乎哀求地低聲對她道:“嫿嫿,我們回家吧。別再惹你爹不高興了。”可是話音剛落,人群中就傳出一聲驚叫——牡丹閉合了。眾人的震驚,與樊瓊枝初見此繡品的心境雷同。紀寒章也驚呆了。然而他還沒說話,樓上一個身穿元寶綢緞長袍的員外開口了:“紀家娘子,我們家老爺請您上樓一敘。”周圍驚歎未熄,有人低聲道:“是周老爺的大管家!”周家是仙茶鎮的大戶,半個仙茶鎮的土地都是他們家的。紀寒章驚呆——他多次想任周家西席,教周府公子小姐們讀書。可週員外自外聘請了先生,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樊瓊枝有些茫然,頊嫿說:“走吧娘。”說話間扶起她,緩步去了樓上雅室。周員外畢竟見多識廣,他知道這樣的繡藝意味著什麼。此時見到樊瓊枝母女,心裡也是有些意外——樊瓊枝肌膚白晳冰透,看上去不過二八年紀。不想已有這麼大的女兒。他微笑:“樊娘子,你的繡品周某十分欣賞,但是萬兩白銀,恐怕整個仙茶鎮也不會有人出資購買。周某願出白銀三千兩,不知樊娘子意下如何?”“三……三千兩?”樊瓊枝整個人都是呆呆木木的,彷彿夢中。周員外說:“不瞞夫人說,三千兩相對於此繡品而言,確實不算高價。但是周某尚有不少省城裡開著繡坊的朋友。以夫人繡藝,想必也不甘窩居於此。”樊瓊枝說:“周、周老爺,我……不我,我不知道……”她語無倫次,頊嫿說:“周老爺乃善長仁翁,此畫遇上老爺,也是物逢其主。家母近日也正好想前往其他繡坊看看,如此看來,就拜託周老爺了。”周員外點頭,命管家立刻去取銀兩。管家當眾宣佈周老爺以三千兩銀子買下兩副繡品。眾人大譁,紀寒章傻了。三千兩白銀!他私塾二十幾個學生,哪怕每月各種孝敬不斷,至多也不過三十兩銀子。樊瓊枝和頊嫿拿著銀子下樓,她目光空洞,每一步都好像踩在雲朵上。於是經過紀寒章身邊的時候,也沒有跟他打招呼。及至回到家中,樊瓊枝還是覺得自己在作夢。頊嫿把銀票塞給她:“收起來吧。”樊瓊枝這才開始發抖:“嫿嫿,你是我的嫿嫿嗎?你到底從哪裡學的這些?你……”她想起自己很久以前聽過的那些神鬼異事,顫抖著問:“是被什麼妖精奪舍了嗎?”想象力還挺豐富。頊嫿笑得不行:“這事兒一時解釋不清。不過你懷胎三載,我倒也確實算是你的女兒。你就當這渾沌十五年,我都在跟隨仙人學藝吧。”樊瓊枝驚魂未定,頊嫿拍拍她的肩,說:“明天紀家應該會來人接你回去。不過娘,你能不能聽我一句話?”樊瓊枝問:“什麼?”頊嫿說:“周老爺一定會為您介紹別處的繡坊,你答應我,先拖延一段時間。一年半載也好,再考慮紀家的話。行嗎?”樊瓊枝說:“可是……嫿嫿,他畢竟是你爹,我的丈夫。我……”頊嫿說:“他誰也不是,只是你愛著的一個影子罷了。”樊瓊枝茫然,頊嫿說:“娘,這是我僅有的一個要求。答應我,好嗎?”迎著愛女的目光,樊瓊枝終於點了點頭。第二天,門口果然來了一輛馬車。隨同而來的,是紀家那個叫吹竹的婢女。此時她站在門口,揚聲問:“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