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出口,自己都一愣,有一點心虛,掩飾性地笑一下,才鼓舞起渾身的戒備去看師霽,就等著他的嘲笑了,沒料到,他居然沒笑話她——哪怕他們剛互懟著勞動了一個下午,她怎麼也不該承認自己的開心——“是嗎。”他說,望著她盈盈的笑,“巧了。”巧了,我也很久都沒那麼開心了。胡悅低頭淺笑,有一點羞澀的樣子,心裡不知是什麼感覺,師霽舉起杯和她碰一下,反倒幫她緩頰,“開心一天算一天,有得開心還不好,這又不是壞事。”親人去世,總是覺得光陰太急,開心一天算一天,大概是他最近的座右銘,這句話究竟也沒有錯,胡悅跟著放下心事——是啊,能開心這一天,又何必去想太多?“是,很久沒吃年夜飯了。”她說,舉起杯子,藏在後頭窺視師霽,“這是不是這些年來最開心的除夕?”這問得有點直接,但師霽回得倒也很直接。“是。”他說,“好像這輩子 新年快樂“實在不好意思,師主任,這大年下的……”解同和出現在十六院很多次,從沒有這麼低聲下氣過,他從口袋裡抓了一包煙出來給師霽敬,被師霽推了回去,這才警覺又歉疚地一笑:師霽是不抽菸的。“太著急了——正因為是除夕,所以,他情況又重……”人命關天,這已經是忙過一遭,把專家都聯絡到,將人送進手術室以後,才有時間坐下來談這些人情上的事,師霽平時對解同和不太客氣,今天倒是沒數落他,“看情況吧,不好說,還是有希望的——他家屬呢?”“異地辦案……”醫院裡不能抽菸,解同和也沒有點上的意思,他心思重重地來回把玩著拿來敬師霽的中華——平時自己是不抽這種煙的——把菸嘴掐出了一段一段的痕,“人已經通知了,正在趕過來的路上,估計應該是明早才能到了。”除夕夜,急診依然熱鬧,醫院和派出所一向是年味最淡的兩個地方,手術室外護士醫生來來往往,時不時有人喊,“家屬呢?家屬在哪裡?”在這裡站一會,什麼過年的心思都沒了,解同和緩了一會兒,記起來客氣,“麻煩了——也是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的年夜飯——”他總算記得對師霽露出了一絲揶揄的笑容,“早知道,我就不給你打電話了,就是想著平時你也不過年……”“來都來了。”師霽說,遞給解同和一瓶礦泉水,“喝點吧,嘴唇都乾裂了——最近給你發訊息都沒回,這是進專案組了?”“嗯,異地辦案,封閉式,就我一個本地的做點接應工作,手機都被收了。”解同和接過礦泉水,想擰卻擰不開,他的手指猶自無力地顫抖著,胡悅接過來為他擰開。“今晚收網,除夕嘛,那邊的警惕心應該是最低的。沒想到……”他拿過瓶子,水灑了些出來,解同和猛灌了半瓶才繼續說,“才剛到窩點,小張摸過去看情況,走到窗戶邊上,還沒來得及發暗號,就……就……”他的聲音有點哆嗦,透著也不知道是後怕還是惋惜,“就炸了。”既然會發暗號,可見裡面應該是有線人或臥底,小張直接被炸進了手術室,裡頭的人,只怕是凶多吉少。解同和當然也為同事惋惜痛心,但至少這不是在一整隊人都進去以後才出的事,不管是為自己的命,還是為自己小組的安全,他都有充足的理由後怕。當了這麼多年警察,這恐怕是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胡悅說,“吉人天相,他會沒事的。”“真的嗎?”解同和現在已經完全沒注意了,一句安慰的話也被他當成聖旨,他抬起頭,彷彿是要求得更肯定的保證,“真的?他,他——”他的手又開始哆嗦了,胡悅和師霽交換了一個眼神,把他帶到走廊外的小陽臺上,解同和點燃煙抽了半根才緩過來,“我們去抬他的時候,他、他下半邊臉都被削掉了……”說著,他不寒而慄,捂著臉幾乎是哽咽地說,“全是血……他不應該站在窗戶旁邊的。”傷號在他們到的時候就已經進手術室了,人怎麼樣都,胡悅和師霽是沒看到的,解同和給師霽打電話,無非也是病人家屬在這時候很常見的心理,大年夜的急診,就怕沒好醫生,這時候能託一個熟人都是好的,哪怕只能起到一點安慰作用。——不過師霽也的確幫上了忙,過年確實沒有知名外科醫生坐鎮,是他緊急打電話,請託了科主任親自過問,在除夕夜,這多少算是個不大不小的人情。畢竟是大風大浪過來的,解同和抽了兩根菸,腦子轉起來了,他搓了搓臉,“師主任,以前的事情,不說了,雖然也常找你幫忙 ,但是——”他笑了一下,不往下說了,“今天我真的欠你一個情,感謝你,不計前嫌,我現在話說不清楚,總之,感謝你,我——”師霽是聽不得這些的,平時他的那些客戶也不會這樣感謝他,現在解同和真情流露,倒是讓他有點窘,剛好手術室護士出來給他解圍,“張海明的家屬呢,家屬在嗎?”解同和趕忙走過去,“在的在的。”師霽也陪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