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就為他化名做了手術——之所以用化名,也是希望淡化手術的痕跡,這樣也能降低被識破、被懷疑的機率,是嗎?”“是,不過,那都是要動骨頭的手術,之後注射玻尿酸的微調,就無需再這麼做了,等到醫院系統徹底改革以後,小獅子也有了自己的醫院,在那裡,他找醫生做些微調,沒人會覺得有什麼不對。”周院長微微喟嘆,“以前,師家的兩頭獅子,大獅子、小獅子,現在只剩一頭小獅子,而我也只能在這個名字裡,才找到一點往日的痕跡了。”“那,把我收入十六院……”“是老院長的囑託——我也說過了,當年的事,會那樣選擇,對我們來說是不得已,但對你來說,也的確非常殘忍。我想,老院長也是有意彌補——這,其實也側面說明了,小獅子確實無辜,否則他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安排?”杯裡的茶是正好入口的溫度,馥郁芬芳的玫瑰香味兒已經縈繞在鼻端許久,茶水呷在口中卻品不出味道,胡悅說,“原來,您也……”她沒說完,但這意思周院長明白,他清矍的面孔上浮現出一絲惘然,苦笑著嘆了口氣,動手又按下了燒水鍵——光顧著說話,水開了也沒泡,這會已經涼了。“這,也是人之常情,是不是?”鋼鐵廠的案子,到底真相是什麼,他也並不清楚,從沒有細問過,這是周院長為人老道的地方,如此一來,即使面對警方詢問,也可以堂堂正正地說一聲什麼都不知道,自始至終,他也就只是給師雩私下做了幾次手術而已。只是深心裡,也總是忍不住在想,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獅子的下落,我也問過師舫兄,他苦笑以報,只說家門不幸,連累我幫忙。而後幾年,師舫兄夫婦先後撒手人寰,我還以為,不論如何,大獅子也一定會回來參加葬禮,畢竟,他雖然對外人冷漠,但對家人卻極為孝順護短。”提到現在下落不明,甚至可以說是生死不明——胡悅還沒告訴他師雩對自己的說法——的真師霽,老人臉上是一片如煙似霧的感慨,“師舫兄夫婦性格嚴謹,君子謙謙醇醇、家有古風,教子一向嚴厲,難得的是,在這樣的氛圍下,師霽依然很孝順父母。我心裡一直以為,他怎麼都會回來一次的……”“那,小獅子的為人呢?”水開了,周院提起水壺,仔細地順著杯身往下衝洗——暖杯,他就勢看了胡悅一眼,像是也在探尋胡悅本人對師雩的看法。“小獅子,他……當然也是個很好的孩子,方方面面,都無可挑剔。”“我承認,這個所謂‘扯不開的關係’,竟是dna證據,這讓我很吃驚,但即使如此,我也還是相信,他絕對是清白的。”“但是,有時,我也在想。我愛人一樣是看著他們倆長大的,可,這些年來,她就從未對小獅子產生半點疑心,該扮演的時候,小獅子他,一直都演得很好。有時候,我免不得在想,當年,我看出來的不對,究竟是我自己慧眼如炬,還是他故意叫我發覺……”畢竟,師雩總是需要一個人給他做手術的,而這含而不露的試探,更可以讓他確認周院長的態度,事先立於主動。茶葉被投入杯中,又一泡熱水衝下,熱氣升騰中,周院長輕聲嘆息,“難得糊塗、難得糊塗啊……”即使抱定了這宗旨,可他到底也有那麼一點難以釋懷的疑心:他認識的小獅子,真是那個他以為的那個小獅子嗎?“白首相知猶按劍,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幽幽的聲音,迴盪在胡悅腦海裡,“對我而言,有些事,存一分糊塗,也好。”這大概就是周院長願意告訴她的全部了——胡悅的身份,如此敏感危險,身負血海深仇,只怕心念不穩,一個轉念之下,就可能和警方合作,周院長願意承擔的風險,大概也只有這麼多。但胡悅可以感覺到,他所說的歉疚也是真的:這是個典型的文人政客,這些年的宦海生涯,他不乏心計,也沒有急公好義到傾全家之力幫助恩師一家度過難關,但,他又充滿了知恩圖報的心理,對師雩的提攜、幫助與隱瞞,以及對她的照拂、愧疚,都基於這人性化的一面。他對她的幫助是真的,今天所說的故事,也包含了‘儘可能的真實’。這其中有些事情,恐怕周院長的參與度沒有這麼低,譬如師雩的 萬花筒“怎麼會把自己整成這個樣子呢?”“如果知道的話,就不會整成這個樣子了。”郭小姐的聲音,摘了口罩也不清晰,這是因為她的鼻樑就像是融化了的蠟一樣,歪歪扭扭地貼在鼻骨上——可能是存在嚴重的鼻中隔問題,所以她呼吸不暢,說話有很重的鼻音,就像是在水下似的,呼哧呼哧帶著喘息,“在我們論壇,我有個外號,叫白飛飛——不是因為我以前長得像那個演員,是因為那部電視劇裡,白飛飛還有一個身份,叫鬼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