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釘子,她沒有釘得很深。她要等人,她不能讓衛明輕易死了。衛明向她撲來,力氣大得將她壓在身下。他粗糙的手掐住她脖頸,整張臉在她面前放大。他將全身的力氣都用在這裡,後腦勺黏糊糊的全是血,眼前也漆黑得看不清,卻已經沒什麼關係了。衛明要衛初晗死!他要拉著衛初晗給自己陪葬!衛初晗被他掐得,臉色由蒼白變得青紫,她呼吸困難,男人的大力氣,她是無論如何也趕不上的。但她早有準備,她顫抖著手,在被他晃得頭腦發暈之際,猛抬手抱住壓在身上的這個半老男人,一把匕首從袖中掏出,插向了他後背。力氣猛提,在男人哆嗦發抖之時,竟一時佔了上風,反撲而去,將衛明按在了地上。她揮動匕首,本想砍向他手腕。但男人動作混亂,流著血,眼珠恐怖地突出,呼吸喘得像拉鋸,奮力地來奪她手中的匕首。一個男人,雖然力氣大,但已經在死亡邊緣掙扎,每一次反撲,都更快地把他推向一望無際的黑暗;一個少女,她沒有力氣,她也沒有跟人爭鬥的經驗,但她憑著手中匕首,憑著自己的冷靜,咬著牙與男人纏鬥。屋中的二人,你時而上風,我時而上風,那把匕首被丟開,兩人直接用手掐,用嘴咬。恨不得削你骨,食你肉,喝你血!土地上的血跡成一片片,一條條,衛明的反撲越來越弱勢,但衛初晗也沒有好很多。她髮簪早丟,長髮散亂,面上血跡不知是誰的。只有一雙眼,始終冰雪般寒冷。她必須要殺了衛明,她不能被衛明反制……她佈置種種,若在最後一步失敗,之前的一切,都會是笑話。衛明也一樣,他十年前就與人合謀,殺了衛初晗。十年前,若死在衛初晗手中,他可活脫脫是個笑話。誰都想活,誰都想送對方去死。屋外滂沱大雨,屋內生死交際。那雨聲越來越大,敲擊著,將屋中打鬥的聲音全部蓋了過去。雨水從屋簷下滴落,屋子破舊,竟從門外低窪滲進了屋裡。那麼大的雨,在屋中看,也只不過是另一個世界。這世上,又是否真的有另一個世界?那是死亡,還是重生?撞擊聲,喘息聲,滾爬聲。身子再一次被按壓,剜被砍到,衛明身子一陣陣抽=搐,他倒在灶邊柴堆上,身上滿是汙泥血水。他瞪著眼,想再次站起,腦後那根釘子,在一次次的打鬥中,更深地插入了腦子裡。他沒有力氣了,他感受到死亡的氣息了。他就是睜大眼,也看不見衛初晗了。他到處亂摸,只摸到腰上的酒壺,和腰腹間從舊襖的幾道裂口滲出的黏糊血痕。他喉中低吼著,黝黑蒼老的臉上露出絕望之色。他知道,他再也站不起來了,他活不過今天了。死亡前一刻,他竟然聽到了滴滴答答的雨聲。那雨水從屋外滲進來,悄無聲息的,流到他身下,與他身上的血混在一起。世界,原是如此安靜啊。衛初晗喘著氣,站了起來。男女的力氣終究有別,一個人垂死的掙扎總是可怕。就算她做好了很多準備,也多次被衛明逼到了死亡邊緣。幸運的是,她都熬了過來。她忍了下去,並一次次,將衛明逼到了再也沒力氣的地步。她站起來,去牆角,將自己的匕首撿起來。回頭,她冷眼看著倒在血泊中、大睜著眼、雙手蜷縮想抓些什麼、卻什麼也抓不到的淒涼老人。她漠聲,“當年你參與合謀,與衛初晴一起殺我。你可曾想過你有今日?”衛明咧嘴,露出一個悽惶的笑,很是苦澀。他眼睛已經看不見人了,卻仍努力偏頭,向衛初晗的方向看去。他眼睛看不見,腦中卻可以想象出,白衣少女的一眉一眼,他都想象得出。他呆呆的,“姑娘……”衛初晗站在視窗,望著屋外迷離大雨。她握住方才打鬥中受傷的手腕,漫不經心道,“你與衛初晴合謀,定然是她許了你一些好處。可是這些年,你又混得如何呢?我聽說你並不得她看中,被她趕到這個地方養老。以前的老人幾乎都死了,你害怕她也殺掉你,就裝瘋賣傻,讓自己沉迷與賭坊和酒坊間。只有你表現得無害,她還會放過你。當年殺了我,想來你也是為一個更好的前程。事實上,你卻並沒有得到啊。”“姑娘,混得好不好,誰知道呢?”衛明低聲,“當日衛家滅門,你只聽你父親的話。你父親讓我們保護你……可是誰又不想活呢?明知是死路,若非逼不得已,誰又心甘情願走下去呢?是,大部分人都心甘情願地護你。可我只是一個車伕,我的忠心有限……我知道你覺得夫人……是初晴姑娘陰狠惡毒,可是如果不是她的狠毒,四面追兵,走投無路,到不了安全的地方,所有人都要死了。我們又怎麼躲得過那麼多追兵?只有你死了,官府人鬆懈了,我們這些人才能活下去……”“她是替代我而活。”衛初晗望著屋外的雨,她皺眉,摸著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她伸出手,看到自己手上的血漬。她一手鮮血,這是和之前雨夜殺人不一樣的。上一次是自保,這一次,卻是真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