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衣心尖似被什麼紮了下,抬頭看他。依然看不清他的臉,他的長髮在傘下,烏黑濃密,像夜幕一般,飄在傘外月下的發,根根雪白,凌亂乾枯。不知為何,她心中堵塞,眼角酸澀,想問問他,怎麼會這樣?他到底是什麼身份?藍衣公子扶她起來,便收回了手,立在傘下,沒有月光的地方,他還是風華絕代的青年公子,似笑非笑下,是一顆強大堅毅的心。結衣盯著他看,他像是沒反應,目光只停留在對面的豔鬼身上。那豔鬼聞到了他身上飄來的清氣,再加上還有結衣的幫助,心底升起了膽怯,覺得今晚是不可能得手了。她邊觀察四周,想著怎麼逃出去,邊挑逗似的說話,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喲,妹妹怎麼直勾勾地盯著旁的男人看啊?不怕你家相公傷心麼?”結衣一驚,收回目光,怒道,“不許胡說。”心下忐忑,也怕藍衣公子誤會,便斟酌著開口,“公子,我只是看你面熟,才……請不要誤會,我有心愛之人的。”藍衣公子溫柔道,“我知道。”他目光看到豔鬼往後退,馬上要逃走了,突然出手,金光從手心打出,對著豔鬼的方向。那豔鬼狡猾,往旁的方向飛去。那道金光打在牆上,整個牆砰然倒地,塵土飛揚,瓦屑亂飛。結衣回神,道一聲哪裡逃,飛掠過去,擋住那豔鬼的逃路。她與藍衣公子兩面夾擊,逼得豔鬼無處可退,只好與他們對打。但有藍衣公子的加入,豔鬼越來越力不從心,動作遲鈍緩慢。結衣咬定主意要她的魂魄,自然不放過。藍衣公子打到一半,卻收了手,靜靜垂手站立,淡如水煙的眉目抬起,看向對面牆頭,勾起一抹笑。結衣此時已經不那般吃力了,藍衣公子的收手,對她並沒有影響。她一心想要吸食對方豔鬼的魂魄,也沒有注意到異常。她將手掐進對方的肩頭,紅光熒熒爍爍,透明的魂魄開始浮動。“啊——不要——”豔鬼淒厲叫喊,可惜根本逃不掉。在牆頭,洛浦飄然站起,手負在背後,他淡無表情的眸子盯著結衣看了好久,衣裳凌亂,肩上露出幾點男人的咬痕,媚眼流光,紅色煙霧罩著她的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對面豔鬼身上。洛浦本可以下去,拉開她。吸食同類的魂魄,和食人的精血,也沒什麼不同。都是天譴當頭,無處可逃。但這一刻,他真的心神疲累,不想管了。好一會兒,目光放在了藍衣公子身上。對方對他嘲諷一笑,執傘走來,飛上了牆頭,立在他對面。兩個同樣風華的男人,默默對視。洛浦疲聲,“助她吃掉對方魂魄的……居然是你啊。”“當然是我,”藍衣公子笑道,意有所指,“這本來,也是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啊,”洛浦抬頭,看著空中照入人心的皎白月色,面容一瞬間就模糊了,似哭似笑,“可不是我的意思麼?從來不插手人間之事,不介入鬼怪之爭,為了她、為了她……我竟然在助紂為虐啊。”遲早,他的一身修為,必將遭受天譴。“如果沒有你,她還是她的豔鬼,所有的報應,都在她可憐的母親身上,而她一無所知。如果沒有她,你還是你的長休道長,歷盡劫難修成仙身,再沒什麼能撼動你。”藍衣公子揚起眉,瞭然笑,“你果然……已經猜出了我的身份麼?”洛浦半晌沒應,好一會兒,被奪魂的豔鬼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他才喃聲,“我什麼都不怕,只恐恩愛半年,再無法相遇……多虧你來到這裡,才解了我的後顧之憂。”藍衣公子淡淡回答,“這本來就是你自己的意思。”他說完話,回眸看了看結衣,便跳下了牆頭,走入黑暗中。他步子那樣幽靜,像開了便敗的曇花。傘擋住了他大半身形,留在單薄陰影。他總像走在江南水邊,沒有什麼能打擾他。洛浦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漸漸消失。如果沒有結衣,他本也可以那樣隨心所欲,漫無目的地在人間飄蕩。結衣……結衣啊。他回過頭,對上了結衣的眼睛,惶恐不安,怯怯不得言。她想向他走過來,又不敢向他走過來。她站在牆下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的背身,一點兒聲音也不敢發出。洛浦從牆頭躍下,看著消失殆盡的豔鬼方向半天,又看看躺在地上已經昏迷了的五個男人,輕輕扯嘴笑笑,轉身走開。結衣咬牙,幾步衝上去,拉住他的手,著急道,“你聽我的解釋,我不是要和別的男人……”“我知道,”洛浦冷淡打斷了她的話,看著月光清輝在徘徊,樹木枝節錯亂的影子罩在陰影下,霧氣飄渺,“你不過想多陪我兩天,你不過什麼天譴也不放在眼裡,你哪裡有錯呢?”結衣發怔,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蕭索的話。她不知道內情,只是聽了他的聲音,眼中淚珠就掉了下來,滾滾無聲。她想到,或許她真的錯了。她在乎多陪他走一段路,他卻不在乎。突然間,就想起了很久以前,洛浦對她說過的話,“該入輪迴時,我絕不會捨不得。”可是……可是,她並沒有輪迴可入啊。結衣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