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醫們常常鬆口氣,跪坐在地,口出歡呼後,連忙扶陛下起來用藥。宣室殿的氣氛升溫,哪怕殿外大雪連城,這裡人有了主心骨,生起了無限勇氣。宿衛軍將領聽到陛下醒來,在外連連轉悠,他等得滿心焦急,終在一刻後,等來陛下的召見。將領站在御前,看到陛下平靜憔悴的面容。李玉手撐著額頭,垂著眼皮,聽將領說戰事進行到了哪一步。李玉狀態稱不上好,對他們的面見稱不上鼓舞軍心,他甚至眸色冷淡偏混濁,都沒有看下方將士們一眼。他隨口應聲“嗯”,將領鬚髮皆張,老淚縱橫,願為君百戰而死!忠君之念,誓死不辭!雪夜寒冷,殿中暖熱。晉王摟著嬌軟美人洛女,伏在榻間動作。空氣中流淌著曖昧的香氣,時而男女的呢喃輕笑聲傳來。喘息聲混著笑聲,滿殿的宮人都躲了出去。長秋宮常年清冷,天子從不在此多留超過一刻鐘的時間。長秋宮多年來沒有男人入住,這是 111長安戰火連城,訊息卻因戰機而不外傳, 滿城閉門戒備。已離開長安往洛陽而去的李皎一行人進入了關中地段。黃土漫坡, 枯枝殘草, 飛雪窸窸窣窣。雪後氣候變寒,眾人又不趕時間, 雁蒔建議長公主在當地歇養兩日,待被雪封住的官道清掃出來,再上路不妨。清晨, 日頭剛暖,李皎於驛亭起身。洗漱用膳後,問起駙馬與家中幼兒, 明珠嘴往外努努, 示意李皎看窗外。李皎立於窗前,看到她夫君鬱明懷抱著襁褓中的孩兒,正站在院中,不厭其煩地教小孩兒咿呀學語——青年嚴肅認真:“呦呦, 來叫聲阿父!”懷裡幼兒眉目清朗, 輪廓日漸清晰,他拍著小手跟著學舌:“呦呦!”“……不是叫你自己,是叫我!你昨晚不是說的挺好的麼?”“呦呦!”“……再不喊我就揍你了!”“呦呦!”李皎聽著噗嗤樂出聲,她家呦呦已過六月, 開始會爬、會喃喃嘀咕大人聽不懂的單音節。這激發了鬱明的興趣,他日日跟在鬱呦呦身邊,言稱要教他快點兒長大, 教他喊“阿父”。然也許是“呦呦”這兩個字朗朗上口,小鬱鹿最先學會的,是自己的名字。鬱呦呦每日“呦呦”喊得高興,鬱明日日跟李皎嘀咕:“他是不是太自我了?”“他沒毛病吧?”世上還有比現在更好更快樂的時日麼?夫君與孩兒都在身邊,大的小的都能隨時隨地逗她笑。李皎站在窗邊,看到冬雪後的日頭也暖熱,院子裡雖草木枯萎,然驛亭諸人日日清掃,這裡環境也稱得上清雅。遠方有青山隱在雲中,黃河冰封無水,近處僕從往來如雲,百姓安居樂業無大困。李皎囑咐明珠:“拿紙拿筆,我要作畫。”鬱明陪鬱鹿玩了一會兒,混小子聽不懂他說話,倒是自個兒樂得很。不過鬱明帶著自家小郎跳上樹,那輕逸上下的動作,讓鬱鹿黑曜石似的眼中迸發出光彩,他雙手相合,本能地張開小口,仰起頭,喊出一聲“哇”。如果鬱鹿這時候有思想,他大約會想:這個抱著他飛的男人,太英俊瀟灑了。鬱明微得意,他衣袍掀飛,重心向下,輕飄飄落於地上。懷裡小孩兒發出咯咯笑聲,鬱明回過頭看向身後的窗畔。他早察覺李皎在屋舍中看他,他回頭便是要跟她自誇自己帶孩兒的本事。不過他一回頭,看到李皎坐在窗下,提筆垂手,畫宣如白雪般鋪陳而下。鬱明側臉僵了僵。他抱著呦呦的手臂一緊,恰時李皎抬頭,往這邊方向看來,似與鬱明打個照面。鬱明才要揚起笑跟老婆打招呼,他老婆就低頭,繼續畫了起來。鬱明:“……”一會兒,他發覺李皎是畫一會兒,抬頭往他的方向看一會兒。鬱明抱著孩子要走開,他在院中走來走去,聽到屋舍中李皎的話:“你能不能別動?”雖然她沒抬頭,雖然她沒看他,但她的話就是對他說的。周圍一眾僕從立於廊下旁觀,噙著笑看駙馬又被長公主落面子。然鬱明沒生氣,他看著她的樣子,心中一動,繼而是磅礴湧至的滿腔驚喜感:皎皎不許他動。莫非皎皎是在畫他?他一下子激動,浮想聯翩:他知道自己老婆學富五車,琴棋詩畫無不精通。但李皎不賣弄,他沒怎麼見過李皎作畫。他更沒見過李皎給誰繪像了。他再緊張:我今日衣裳好像穿的是舊袍,我早上剛出門練武練了一身汗,我髮絲好像亂了,我面上應該有塵土。我的形象會不會很糟糕?入畫會不會不成個樣子?懷裡呦呦被人箍抱得疼,皺著小眉小眼拍打父親的肩膀,咿咿呀呀地喊鬱明。鬱明垂目,面容肅冷。他長腿勁腰,多年習武養成的立姿如院中亭亭玉樹。日光落在他眉眼上,睫毛掀起再落,因太濃長遮住了眼中神情。眾人只見他側容英朗,鼻樑高挺,眼窩深邃,臉上線條流暢得讓人心動。而青年站在院中一動不動,雖然俊俏無雙,卻也不知何解?鬱呦呦好煩,猛咬父親肩膀,咬了青年一脖子口水。他被鬱明呵斥:“噓,小聲!你阿母在給我……我和你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