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明面色不太好,目光盯著屏風。日光耀眼, 隔著一湖, 屏風光景如團白光。他並不能看出屏風後的人是如何相貌,但以琴觀人,那位博成君之胸襟開闊,讓人暗自敬佩。鬱明一面想, 李皎既然與此人舊年有情, 整整兩年,以李皎的眼光,她能看中的人,斷差不到哪裡去;另一面, 他心中澀然,正因為對方太出色,即便李皎已與博成君分開, 他到底意難平。博成君在屏風後彈琴興起,流水上,一酒壺置於玉盤上,順水而飄。楊家大郎楊安一直站在二弟身側,著人看那酒壺飄置的方向。有僕從過來跟他通報,他猛然回頭,看青年的手指在古琴上動作。楊安手一抬,一道指風揮出,探向二弟手下的古琴。博成君微怔,沒有來得及阻攔,那道指風碰到了琴絃,咚一聲,琴絃再次崩斷。琴聲再停。湖另一邊圍水而坐的眾位郎君,在琴聲乍然停住的時候,都看到那湖中玉壺,走到了鬱明的面前。鬱明眉一挑,伸手撿起了水中的酒壺。眾人互相一看,心中瞭然。在聽楊大郎說博成君彈琴時,他們心中都有察覺,都覺得博成君針對的會是鬱明。如今果然如心中所想,郎君們拍案長笑:“原來是鬱郎!”鬱明目中閃出揶揄笑意,並不推脫,當真把他的玉笛拿在了手中。他敲了敲玉笛,心中微微自得:博成君也不過如此。好吧,即使博成君和皎皎有舊。但是博成君手中,卻沒有皎皎親自雕的玉笛啊。屏風後的博成君起身,隔著一道紗布,他詫異地望著那個陌生英俊的青年。青年端著酒壺放置一邊,從懷中掏出一玉笛把玩。青年垂目,深目挺鼻,側容清雋明晰,日光落於身,熠熠生輝。然這個俊俏的郎君,博成君是不認識的。他站在屏風後蹙眉,思量這位郎君是誰,兄長怎會請他來家中做客?楊安走到二弟身邊,目光幽深地望著鬱明動作,口上噙笑道:“這位便是長公主殿下的新婚駙馬,鬱明。他早年和長公主形影不離,我想殿下應該跟你提過。但你大約是沒見過這個人的。這次倒可以好好看看!”博成君不可置信轉頭看楊大郎,發怒道:“兄長!你利用我?!”他明明說過最好不要與長公主牽上關係,楊大郎卻不置可否,還哄他來彈琴。楊大郎不光哄他彈琴,還借他的琴聲,和那位駙馬隔空對招!不管博成君本身意向為何,眾人都認為博成君在針對鬱明。這與博成君本意相反,他如何不怒?博成君轉身就想走出屏風,想喝住這可笑的遊戲。他的肩膀被他兄長扣住,聽到兄長大喝:“胡鬧!給我乖乖坐著看!”“大兄!”“那鬱明從你這裡搶走了長公主殿下,你淪為天下笑柄,我楊家也備受羞辱!你是不怒,卻不想楊家的臉面麼?!不過是讓他出個醜,長公主殿下都沒有反對,你反對什麼?給我坐下!睜大眼看那個江湖野人,如何比得上我們楊家郎君!”“兄長,殿下她並非……”“閉嘴!”博成君數次被兄長喝住,肩膀微僵。楊家多數人都在當年從龍戰中犧牲,活下來的就他們兄妹幾個。楊家大郎說一不二,如兄再如父,他突然大聲止住二弟。舊日威嚴在側,博成君半晌沒有開口。他與兄長靜立,目光落在湖岸上的鬱明身上。當他看著這位青年時,博成君腦海中,浮現昔年他與李皎相處的些微片段。早年他和李皎聯姻,是因為楊家要和平陽王結盟。博成君楊承稟性至純,家中為他保了位公主殿下做媒,他心中也不知何感,不抗拒不歡喜,就那麼接受了這段聯姻。他要到很久後,才知道李皎另有心上人。楊家撿了個空。當他心中愛慕李皎時,李皎卻纏綿病榻,為那位郎君傷懷,眼中看不到他。他悉心照顧李皎,李皎的病情反覆,心情鬱郁。他們請宮中御醫來看,御醫說是心病,說李皎鬱結於心。他剛剛喜愛上李皎,便得知李皎喜愛另一個人。博成君陪伴了李皎兩年時間,他初時是希望李皎能忘掉鬱明,從頭開始。他為了幫李皎養病,不得不去了解李皎那段愛情的始終。他從李皎口中,聽到了鬱明的許多舊日片段故事。他幫李皎忘記鬱明的那兩年,幫李皎振作的那兩年,他從各種角度,聽說了李皎和鬱明的故事。越聽越頹然,越聽越想,到底是何等風采的郎君,才讓李皎念念不忘呢?博成君自己也覺得可笑。當他越來越清楚李皎的心意時,他便越來越無法愛上李皎了。他與李皎退了親,李皎的病才大好。那時他就知道,李皎對這門婚事,是如何的抗拒。他幫李皎養好病,幫李皎重振精神,他鼓勵李皎去找鬱明,或者重新開始。而他自己則去了雁門關,數年留守雁門關,不想回長安。那四年,他在長安陪李皎養病的時候,他站在雁門關懸崖上往下看的時候,他走在月明中,他坐在高樓屋簷上。他輾轉反側,他念念不忘。他無數次地想,無數次地想要知道,鬱明是誰?鬱明到底是誰?他無比清楚這個人的故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