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孕婦的注意事宜,明珠早有留心, 早已記過。李皎卻沒記過。這一次, 卻是李皎醒來後,修養一二精神恢復後,便請醫來舍,當著她的面, 再講一遍孕婦應注意的問題。帷帳放下,李皎素衣散發靠坐在帳內床榻上,專注地聽著醫者的話, 並記在心中。她不光自己心記,還要明珠於帳外案前垂坐,將先生的話留作筆記。李皎從鬼門關繞一圈,精神耗損極重,醒來後人更為消瘦。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問題,知道此次母子平安不過是僥倖。此行給她上了重要一課,清醒後李皎努力加餐飯,努力培養自己孕婦的自覺性,再不敢如之前那般冒險了。醫工將話說完後,心知帳中貴人乃是當朝長公主。若是其他孕婦他尚敢責備,對這位殿下,醫工也不敢多說什麼,欠了欠身,便打算退出屋子。他退出之際,被李皎喊住。隔著簾帳,看到醫工隱在屏風後的身形。李皎沉默半晌,才低聲問:“我腹中孩兒,康否?”她聲音帶著抖音,緊繃成弦,可見心中的害怕。醫工同情這位殿下從鬼門關搶回命的遭遇,慎重回答:“康。”帳中再無人出聲,醫工靜思一二後,默默退下。明珠將醫工送出去,再寬慰一番。她回來後走到屏風後床榻邊,用牙鉤將帷帳懸起,看到帳中抱膝而坐的女郎。女郎烏髮秀濃,如山中蘿草般蔥鬱,從肩頭一尾披至床緣。她將臉埋於雙膝間,明珠俯身為她拂發,看到她白如瓷玉的側容。依然是皎皎似月。卻帶病容。李皎抱臂垂頭至膝間,雙手握得發白,肩膀也輕微顫抖。她沉浸於醫者那個“康”中,心中酸楚又欣喜,還帶幾分難以與旁人訴說的惱恨、艱辛、委屈。然她也無人可訴自己的軟弱——當是時,長公主殿下是一行人中身份最高的。長公主她甚至不跟皇帝陛下交心訴說自己的難過心事,又怎麼可能跟其他人說呢?李皎也就是忍著了。明珠憐惜她的難,坐於榻邊,在心中嘆口氣後,柔聲勸道:“殿下這是做什麼?好不容易撿回命,醫工不是說不要哭嗎?殿下莫要傷心了。”李皎的臉從雙膝間抬起,她面上並無淚痕。她的眼睛已經通紅,唇緊抿著,那情緒已到極致,她卻牢牢記得醫工的吩咐:“我沒有哭。哭對腹中孩兒不好,我怎麼可能哭?”她向來是這樣。明珠怔了下,想她認識的李皎,一直是不哭也不笑。後來鬱明回來,李皎學會笑了。她笑得弧度並不大,就是嘴角翹一翹,目光望著那個青年,移開一瞬,再看回去一瞬。李皎恐怕不知道,她看其他人事時,眼睛永遠是死水般,沉寂,冷漠,幽黑;但她看她的舊情郎時,眼睛總是在發光,亮燦若星。李皎她會情難自禁地被鬱明逗得開心。她自省慣了,做不來大喜大悲之事。她便笑得很淺,心中小小雀躍一下,就很快收回去。然明珠能看出她心裡的高興,能看出她那短暫飛揚的情緒。不管是被鬱明氣得要死,還是被他逗得開心,李皎的情緒都是積極的。由是鬱明在的時候,明珠並不用擔心長公主的情緒消沉問題,會影響腹中胎兒。明珠跟著長公主也不到兩年,兩年間,李皎手把手地教她做事、教她明理,把整個公主府交給她打理。明珠自知李皎的目的絕不僅是一個公主府,然她對李皎,卻頗為感激。若非李皎的賞識,她一介女子,焉能如今日這般掌有整座公主府的人事呼叫大權?明珠感激李皎至深。她看李皎現在明明想哭、卻忍著不哭時,心中已忍不住跟著一酸。明珠側過臉,伸手擦淚。李皎卻又招手與她耳語一陣。明珠斂住心神聽公主說話,心中如起驚濤駭浪,她猛地回頭看向眸子幽暗的女郎,唇瓣顫抖。李皎靜靜盯著她,明珠敷衍不得,煞白著一張臉,答應了下來。出去後,明珠便去找雁蒔接收,親自接管匪賊一行人的審問事宜。因李皎要養病的緣故,他們在此地駐留了不少時日。雁小將軍找明珠商量過,以李皎現在的體虛,還是再多等兩日等她能下床了再行路吧。夏國王子郝連平一行人自然對此不滿,自他和李皎相逢,大部分時間都磨蹭在路途上,到不了長安。但是雁將軍都發話了,郝連平心裡對李皎不滿,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笑著應下。郝連平與娜迦公主說起那位長公主殿下,哼笑:“三天兩頭地躺床上,隔三差五地碰上賊人。走一步暈三步,停十天走一天。這大魏的問題,看起來並不比我夏國好多少。”郝連平再慶幸:“幸虧沒和她和親。不然就她那病怏怏的樣子,還沒回到夏國,人就病死在途中了。大魏皇帝還不得跟我翻臉?”娜迦不懂國事,她被郝連平拉來,也不過是憑著兩人的情誼來湊數的。郝連平算計著如何能從中得到好處,娜迦則在憂傷鬱郎離去後,再沒有回來。且人家離去,都不記得跟她打聲招呼……怎麼說,大家也是熟人啊……那場大病,改變了李皎懷孕的狀態。她懷孕一月有餘,卻除了嗜睡外,並不曾有其他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