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麗人烏髮雲堆,眸子冰雪般清透,又有翹鼻紅唇。麗人顏色略蒼白,形容卻是極好,風度乃是普通人家萬萬養不出的清貴無咎。無論怎麼看,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李皎沒看出個所以然,納悶了一會兒,她忽然攬起自己隨彎身而垂在肩上的長髮,側過了臉。明月璫在耳下晃動,水波生紋漣漪圈圈盪開。這一次,她看清楚了:修長的脖頸到臉頰處,從頸下長出了一叢妖冶無比的花。花用黑色筆跡勾勒,叢叢密密,越往上越華麗。花起自脖頸,開至頰畔。簡單幾筆,又生動活潑。人略微一動,那花就好像隨她一起在風中搖曳點頭般。李皎手摸著花瓣,指尖顫抖:“……我真是小看他了,他還有這種才華!”她隨便一想,都能猜到敢這麼戲弄自己的人是誰。滿天下,就沒有人敢趁她睡覺時如此胡來的!就算有膽大包天敢趁她睡覺時摸到她床頭的男人,那男人也不會故意給她脖子、臉上畫花!幼稚!無聊!討厭!婦人終於忍不住噗嗤笑了:“小娘子莫惱。這樣也挺好看的呀,說不得娘子到了長安,還能引得那些貴女們競相模仿呢。”她再道:“不過往後這種情人間的戲謔,娘子還是注意點分寸啊。”把花畫成這樣,還畫在一個美人顯眼的地方。美人一出門,隨便一個人都能看到。這般曖昧行為,大約是男人的獨佔欲吧?天可憐見,鬱明真沒那麼想。他純粹是戲耍李皎,想著她被氣得要死,簡直太有趣。唯一可惜的是,他人已經走了,且往後不打算再跟李皎打交道,無法欣賞到她羞窘的樣子。鬱明帶著一點兒遺憾揚長走了。殺去鬱明房舍卻看到一屋空蕩的李皎壓下火氣,在婦人的幫助下找水清洗脖頸上的畫。她安慰自己鬱明只是出於好玩,他這種可笑的玩笑自己要大度接受,不要跟他一般見識。李皎邊洗脖頸,邊自我安慰:小節小節,莫要氣怒,遂了他的意。倒了三盆水,脖頸到臉頰被搓得發紅,花枝仍沒有洗掉。婦人支支吾吾地解釋說借給李皎寫字的是粉刷牆壁的顏料,他們這種人家根本沒有墨,只看那顏料是黑色,就給李皎用了。反正只是寫個字而已,誰也沒想到這顏料會用到李皎身上。李皎想:艹。什麼小節,我恨死他了!然面對婦人的忐忑不安,李皎起身,不在意地最後照了下脖頸上的花:“沒什麼,挺好看的。不用洗乾淨了,我很喜歡。”婦人想定是至愛她情郎,她才歡喜。李皎隨意問:“他昨晚就走了麼?”“早上我還見那位郎君在院裡晃悠來著,”婦人去問家中其他人,得到了準確答案,“郎君是一刻前走的。我家么兒問他,他說要去官寺領賞金。”李皎本來打算揭過此事的心頓了一頓,停下轉身進屋的步子,眸子閃爍:一刻鐘前走的?去的官寺?婦人可惜道:“娘子若是早起一刻,就能碰到他了呢。”李皎心情很好:“現在追也來得及啊。”借宿的一家人愕然後瞭然,以為這位小娘子要去追自己的情郎,或者未婚夫婿之類的。他們原本看鬱明無所謂地丟下李皎走了,還覺那郎君狠心,竟這般對待情人。如今女郎要去追人,一家人帶著抱愧心,積極地幫忙找牛車送女郎進城。冠蓋京華的、出行必車輦的信陽長公主李皎,在某個無人知曉的清晨,施施然坐上了臭氣沖鼻的敞天牛車,並不引以為恥。她心中開始了一番算計。她覺得藍田官寺有反心,但證據不明顯。即使江唯言調來兵馬,她還要費心試探一下,尋到證據,好將人一網打盡。然現在鬱明因為私人原因去官寺了,這不正是試探官寺的好時機麼?一則,鬱明單槍匹馬,不會引起官寺的警惕心;二則,她一旦現身,身邊還沒有江唯言那樣人物的保護,孤孤零零,必讓反賊心動;三則,鬱明武功蓋世,她不信自己碰上他,他會無動於衷地任由自己被官寺人欺負。李皎撩了下長髮,指尖又摸到自己脖頸上兀自綻放的墨色濃花,心裡涼涼想:鬱郎,別怪我利用你。誰讓你先玩我的?我是那麼好玩的麼?你不用為此負責麼?這個時候,鬱明打了個噴嚏。與他交接事宜的官寺小吏疑惑看他一眼,看到這個英俊郎君拄著下巴,眼裡略有笑意,輕飄飄道:“必有人在誹謗我。”鬱明想到這會兒李皎該起床了,想到她丟臉,想到她如何惱怒,想到她恨他恨得牙癢,他便神清氣爽,多日來的鬱氣一掃而空。小吏乾笑一聲,將數好了的錢袋子交給這位郎君,一路送郎君出寺門:“我們已經查清了,先前那些匪賊能夠伏法歸案,確實是大俠你的功勞。若非郎君在陳氏園林將他們堵住沒法走,也不會等到我們前來。”鬱明掂了掂錢袋子,扯扯嘴角,不置可否。小吏送他出門,看他神色淡淡,謹慎一番後,小心地跟他打聽:“大俠是在哪裡揭的通緝告示,前來藍田捉拿匪賊啊?”鬱明說:“忘了。”小吏臉僵了下:“……”他再接再厲,“那大俠接下來要去何地?可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