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勿也側頭看向女瑤。女瑤託著下巴沉默。一會兒後,她開口:“若我所料無差,你師父當是我斬教師爺那一輩的玉寒長老。我斬教功法缺失,是因為當年師祖過世後,玉寒長老盜走了功法。我斬教當年派出五使十二影追殺,玉寒長老卻從江湖上失蹤了,再也沒找到。”她再道:“我師爺大怒之下,打下了‘玉樓’牌匾,從此後我斬教教主的寢宮再無題字,被人稱為‘無名宮’。想不到現在出來一個‘小玉樓’,這倒是有意思。”陶華驚訝之後,說道:“……我師父絕不是那般人……當年之事,當另有隱情。”女瑤笑而不語。她還沒有告訴他們,玉寒長老雖是當年的二老之一,但他還有一個身份——他是那時候斬教教主的閉門弟子。二老無法習斬教武功,斬教教主的徒弟卻是可以的。然據女瑤所知,也據陶華所說,小玉樓的那個瘋老頭,其實是沒有習過《淬陽訣》的。他會《淬陽訣》,卻從來沒習過。本就是一個很大的疑點。女瑤站起來,開了窗。窗外夏光遲遲,七月流火,時間已經漸進入了九月楓紅之時。院中小兒啼哭,秦霜河已經下了地,抱著她的嬰兒在院中玩耍,諸多魔教弟子蹲在旁邊逗小孩笑。小小的襁褓中的阿照,一睜眼看到這般多怪叔叔,哭得更加慘烈了。秦霜河怒道:“滾滾滾,湊過來幹什麼?你們嚇著我兒子了!若是多看你們兩眼,還不知道我們阿照以後會長得多醜!”男人們訕訕的:“……”秦霜河親一口哭得臉紅的小孩兒,四處張望:“咦,阿照你義父呢?咱們多看看你義父……阿照以後就照著你義父那般長,俊俏風流,長大了不知道得迷倒多少小姑娘……”秦霜河看到了窗子開起,女瑤立在窗前,程勿站在女瑤身後。程勿低頭跟女瑤說話,還摟了摟她的肩。秦霜河見到教主便很踟躕,不太敢過去找程勿。然女瑤也看到了秦霜河,卻只是微微笑了笑,並沒有如往日那般冷眼乜她。秦霜河趕緊抱著小孩過去打招呼:“教教教主,我找下阿照的義父,我沒有別的意思……”秦霜河忽然吃驚,她站在窗下,看到了屋中還有一人,乃是陶華。陶華站了起來,目中怔忡,卻隱隱發紅,像是哭過一般。何以哭?教主把人罵哭了?女瑤手撐在窗欞上,目光穿越秦霜河等人,看向遙遠的山河,遙遠的天地。天地如銀瀉,往事如湧泉,多少秘密已掩藏在歲月中,不為人知——蔣沂南,玉寒長老……先這樣吧。若有機緣,日後定然會知道更多。也許會知道蔣沂南如何遇到她師父,蔣沂南和她師父的故事真真假假間,他們動了多少情,而又有多少利益糾纏其中……那被四大門派遺忘的小玉樓,蔣沂南在期間使了多少手段……女瑤心中想:竟是這般深愛麼?竟是能做到這般程度麼?竟是可以忍著痛苦,常年這樣煎熬也要補了他所能推出的部分?小看了蔣沂南啊。……眼下最是無憂愁的,當是剛與情郎重歸於好的斬教聖女白落櫻。白落櫻往日總以欺騙心對待夜神,並不如夜神般視二人關係為情人。但夜郎許了她可種蠱,她的憂心減去一半後,當真覺得這個情郎也是十分不錯的。坐在館子裡,白落櫻託著腮幫望青年——英俊高大,武功出眾,還有被全天下江湖人承認的 斬教聖女白落櫻, 她覺得自己可能會嫁給一個窮光蛋。白姑娘伏在桐木小几上,手蓋住眼睛, 悲傷地想:不, 不只是窮光蛋。而是一個負債累累的窮光蛋。白落櫻:“你欠這麼多錢, 沒想過買些產業賺錢麼?”張茂陰測測道:“想過。都賠了。”白落櫻:“……”張茂有些不安,他也不再說話,低下眼睛。餘光看到白落櫻不死心地堅強爬起,問他:“我不相信,你一定是騙我的, 以此檢驗我是否真心……你若是真那麼窮,我們一路吃穿住宿, 盡是你掏的腰包。你如何掏的起?”夜神乾咳一下:“賒賬。”白落櫻翻著厚厚賬本,高聲:“你都欠這麼多債了,怎麼可能還有人給你賒賬?他們不追著你還錢麼?”張茂眼皮一揚, 眸中神色冰涼滲人, 只這一眼,就讓白落櫻微駭。他將茶盞扣在几上,不動聲色下,木幾小案上細紋絲絲縷縷,裂出了縫隙。張茂輕飄飄:“誰敢追著讓我還債?”白落櫻:“……”目前為止, 好像只有天鼎閣的閣主敢讓人送來厚厚賬本給夜神,提醒夜神還債。其他人, 都是欲言又止, 止再欲言, 反正白落櫻從來沒見過他們問夜神什麼時候還錢。張茂的債務,就越堆越厚,越堆越厚……白落櫻與夜神四目相對,她無言以對。幾下裡,她飛快收了賬本:“夜郎,以後你的賬本我來管,您這麼個大人物,千萬別再管賬了。我在斬教時就是負責賬務的,我來想辦法幫你平賬!”張茂滿意的,輕輕的,“嗯”一聲。他肩上重擔卸下,整個肩輕鬆十分——這些越堆越厚的債務,這麼多年,已成為他的巨大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