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暗香,羌笛聲悠悠。女瑤從昏迷中醒來,她渾身鈍痛,手撐住額頭。她發現自己的衣衫已經幹了,手腕處、脖頸處的傷也被完好包紮。睫毛一撩,眸子黑暗,她看到天地間被罩上火紅色的江面風光,也看到離她遠一些、坐在洞口望著江面發怔的程少俠。程勿看著江面發呆,但女瑤醒來時,他不用回頭就知道了。他平靜開口,與身後醒來的姑娘說話。女瑤一邊觀察自己的身體狀況和周圍環境,一邊聽程勿說話——“我家裡人都不喜歡我,我出生就是罪。我小時候不知道為什麼都是小孩子,我天天捱打、吃不到飯,程淮卻能穿金戴銀、還把我當狗一樣使喚。後來春姨看不下去,她悄悄給我水喝,幫我處理傷口。慢慢和春姨好了,我才知道我父母是亂倫。反正我娘早就死了,她和我爹到底如何也沒人在乎,我爹也只是在我一出生就想掐死我。”女瑤輕喃:“掐死你……小勿?”程勿背對著她,平淡道:“沒掐死我,因為他發現我出生就打通了任督二脈,體內先天自行運轉真氣。放到哪裡,這都是說一個天才要誕生了。掐死一個天才,他捨不得,我家裡長輩更是攔著他不許他碰我。”“我爹很厭我的存在吧。我代表他不光彩的一段錯誤,我要是消失了,他的錯誤才會被忘記。我越長越大,他的錯誤就會被越來越多人看到。長輩們攔著他不許殺我後,他就給我取了名‘勿’。小腰……姊姊你說得對,我在程家就是人嫌狗憎。我爹給我取名‘勿’,他告誡我安安靜靜的,什麼也不要做。不要做夢,也不要反抗。我長到十七歲,我就捱了十七年的打。”女瑤:“程勿……”“姊姊,你聽我說完,好麼?”程勿眼皮下垂,他的側臉映在紅色光霧中,溫潤寧靜。他的睫毛又長又翹,女瑤疑心他的睫毛溼潤,他又要開始哽咽了。但是程勿語氣平緩,聽不出多少悲意:“我出了家後,才知道原來程家是讓天下四大門派都忌諱的大世家,程家出來的人,讓他們那麼緊張,那麼害怕。可是他們不用擔心我,反正我什麼也沒在家裡學到。”“我的內力是先天自帶,後天常年累月所養。我比程家任何一個人都內力充沛,可是我也打不過任何一個人。沒人教過我習武……我長輩留著我這個禍害,他們其實也覺得我不該存在。我程家有秘法可以合一輩人的功法,不過我家以前沒怎麼用過,畢竟深山老林,他們不用跟別人打。但是這秘法是一定要用到我身上的。”“我不該存在……他們要等我成年,等我及冠,到那時候就提取我全身的內力給程少主。到那時候,他們就會殺了我,讓我爹再不用看著我心煩了。”“這些……都是我離家前,春姨悄悄告訴我的。她讓我越走越遠,除非我能打敗所有程家人,她要我永不回程家。”女瑤心口刺痛,她喘口氣:“程勿……”程勿輕聲:“可是我怎麼可能不回去?我要救春姨,我要好好活著,我要學武打贏他們。”“其實我小時候過成那樣,從來沒吃過飽飯,喝過熱粥,被打被罵都只是常態。我以前也不知道那是過得不好。我以為別人家小孩,除了程淮,都是那樣過的。因為我不知道那是錯的,所以我被欺負後我也不難過。可是你不一樣……你把情緒帶給我,他們欺負我是打罵,你又不打又不罵,但你騙我,折騰我,傷我心。”程勿發了一會兒呆,眼睛再次垂下,他看著自己的手掌:“認識你後我才知道各種情緒是什麼樣的……因為沒有人對我好過,沒有人對我表露過憎惡、同情、憐憫以外的情緒,所以其實姊姊你只要對我好一點,我就很容易原諒你,不怪你了。可是姊姊,你也不能因為我很容易原諒你,就一直傷我心。”女瑤靠著山壁,看著落日餘暉俯罩的少俠。良久,女瑤聲音沒有情緒地問:“你又哭了?”程勿:“……”程勿後背一僵,想自己聲音也沒露出痕跡,她怎麼……然後他覺得沮喪,想女瑤那麼厲害,武功比他強那麼多。他引以為傲的內力,事實上在女瑤那裡也沒多了不起。女瑤是江湖上的大魔頭,她能聽出他落了眼淚,多正常。反正他在她眼裡從來就沒有秘密。她還跳下水逼他……逼他承認她的存在。程勿紅著眼睛,繼續看著江面。他不回頭,眼中的灼熱讓他情緒何等低落。想她定是在心裡嘲笑他的脆弱,幼稚。程勿自暴自棄般道:“我知道我搞砸了一切,我事事不如你,你瞧不起我也正常……你可以明天再罵我麼?”讓我今天最後難過一下可以麼?突得,無聲無息,程勿後背貼上了姑娘溫熱的身體。他背脊一僵,女瑤卻已經從後抱住了他,臉靠在他後背上。女瑤嗤笑,聲音虛弱卻溫和:“真是一個傻瓜,我不罵你。”程勿低著頭。察覺身後姑娘攀著他肩,努力地抱著他肩頭坐起。他僵直地端坐,眼中含著淚平視前方。女瑤伸手將他面頰上雜亂的長髮撩開,溫涼手心摸了下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