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木然地呆立原地,有些反應不過來。公主、公主……對,他要找到她!陳昭快步向公主的院落尋去,他走得那麼快,步下生塵,但他最快趕到的,卻不是公主的院落,而是接見外人的大廳。天又黑又陰,白幡高掛,他走入空蕩蕩的大廳中,看到正中央的一口棺材。旁有木盆,紙錢飛亂,燒成黑屑,火還未曾熄滅。陳昭的心如同重重一擊,登時喘不過氣。在他混亂的記憶中,這一幕何等熟悉。公主死了,他一個人跪在靈堂,默默燒著紙錢。他不知道自己該期盼什麼,或許他什麼也不期盼。他的心跟著她一起死去,沒有一點兒希望。“她……死了?”陳昭喃聲。他眼中神色迷茫,又聽到各種聲音在他耳邊訴說,有的說公主死的可憐,有的說惡毒的公主終於死了……可他明明記得,他已經託檀娘,讓公主活過來啊。為什麼他又看到那時候的景象?那時候的情景重現,把他最大的心事放大給他看,直擊他的心臟。他形容枯澀,冷風灌進他寬大的衣袍中,他也完全沒感覺。陳昭的心一陣陣發涼,他站在廳門口,望著那口巨大的棺材出聲。他的思緒完全混亂,他分不清今夕何夕,分不清自己做了什麼,又沒有做什麼。他回身,忽看到公主白衣黑髮,揹著他走向遠方,她的衣衫飛揚如蝶舞,走得漠然無比。濃霧漸起,遮擋住她的身形。“鬱離……”陳昭喃喃一聲,目有清明之色,“鬱離!”他追上去。公主走得不快,看著悠緩。他在後面追她,卻一直無法追上。一會兒能看到她,一會兒看不到她,他一點都不想放棄。他走到了公主的院落外,公主的身影已經消失,看不見。陳昭定定地看著院落,他走進去。他看到拉式門大開,窗外合歡樹的白色粉色花瓣,從樹上飄落,在一陣陣風中,吹入大敞的窗子。他想起他就是死在這樣的時候。陳昭走去,他站在門口,看到公主在圓桌前坐著,桌上一壺清酒兩個杯盞。她望著桌上杯子,側臉涼如月。“鬱離……”陳昭輕叫,好怕驚醒她,好怕這是一場夢。她抬頭看向站在門外的他,冷漠的眉目開始活過來,她唇角勾了勾,聲音寡如死水無波,“花好月圓,你不去陪你的美妾,還送酒到我這裡。”陳昭知道她的下一句話:你送到我這裡,我是給你面子的。公主聲音淡淡的,風一吹就散,“你送到我這裡,我是給你面子的。”這是一壺毒,酒,是他送給她上路的。京中情況未名,他不能讓宜安公主把南明王府狀告入京。殺了她,才會保全王府。陳昭神情恍惚地看著她,看著她拿起那壺酒,看她寡淡無味的表情……一聲聲悶雷,好像響在他耳邊,把他炸焦。好像一睜眼一閉眼,什麼改變都沒有。他還是南明世子,她還是南明世子妃,他還是要親手殺了她。他託檀娘重生,他看到公主與秦景那樣好,他不惜改變公主的記憶也要留住她……那些突然就變得好遙遠。就好像是他做了個夢,夢裡有千機百術,夢醒後,束手無策。還是這樣的夜晚,他送酒給她,看她死在自己懷中。腥甜湧上喉間,苦意遍地都是。陳昭抬起袖子,擦去唇邊的血跡。他眼見公主拿起了酒杯,“等一下。”他踏步進了屋。公主看他,沒有說話,眼裡卻有疑問。陳昭看她許久,走到她面前坐下,為自己斟了一杯酒,“我陪你喝。”左邊是妻子,右邊是王府,哪邊都無法得到妥協,他千難萬難。他陪她一起喝那壺毒,酒,如果他們都死了,那就兩全了吧?公主沒有說話,她和他之間,早就沒什麼話可說了。兩人默默喝酒,一杯見底後,公主搖著手中玉杯,晃動間酒色襯著杯盞,流光溢彩。月色微涼,樹影婆娑,四周靜成這個樣子。金盃玉盞,映著她淺淡的眉目。她淡淡問,“酒裡有毒吧?”陳昭猛地抬頭看她。他在她那樣淡笑又涼澈的目光中,心裡的難受如沉石落海。她的目光,表明她是知道酒裡有毒的,她一直都知道。她不是被他脅迫而死,她是心甘情願地去死。雖然她總說要和他彼此互相折磨一輩子,雖然她總說她絕不輕生……可是如果他親手把死亡的機會給她,她是會選的。活著這麼累,這麼苦,公主苦苦煎熬,早熬不下去了。她感情強烈,情死便是心死,心死後,身死也是很快的。這樣的人,活著太辛苦。可宜安公主,就是這樣的人。公主只是問了一聲,並沒有想得到答案。她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要喝時,持杯的手被陳昭握住。兩人的目光相對。他拿過她的杯子,自己喝了那杯酒。他輕聲問她,“如果死的人是我,你能不能看在我已經死了的份上,放過南明王府?”“你猜。”她口氣涼涼的,沒什麼感情。不像在和他論生死,而只是在和他閒話家常。陳昭手撐著垂下的頭,嘴角滲出苦笑。他就知道會這樣……所以,他才要殺她啊。只是他卻又後悔了。他後悔了那麼久,無人可訴說,無處可發洩。陳昭垂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