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嵐薇原本還想問她這有什麼用,可見她額頭上都已經沁出了汗,又不忍心再問,便只是安靜的站在她身旁看著。硃砂的動作很快便從肘前轉到了手臂內側,方向換成了從肘部推向腕部,她緊緊抿著唇,皺著眉頭一絲不苟的繼續自己的動作。不時伸手蘸一點水,夏嵐薇看到有水珠滴在她的外套上,氤氳出小小的溼潤的一片來,她愣了愣,又連忙轉身出去找乾毛巾。蘇禮錚燒得迷迷糊糊的,他覺得似乎有個人在替自己按摩,力氣均勻而溫柔,有種很熟悉的感覺。眼皮很重,像是有千斤巨石壓在上面,他費勁的睜開眼,看見窗前有隱約的餘光灑在窗前,身邊坐了個人,他愣了愣,忍不住喃喃喊了聲:“師孃,我難受……”硃砂聞言忍不住一怔,有些驚訝的望向重新闔上眼繼續睡的蘇禮錚,想告訴他自己不是母親,卻在看見他眼角悄悄滑落的眼淚時將話吞回了肚子。她忽然想起蘇禮錚從前唸書時生病,母親總是親自守在一旁,在母親心裡,他同她是一樣的,都是自家的孩子,她曾經因為母親給他的關愛呷醋,可卻忘了,他的親生母親名存實亡。她停下來甩了甩酸脹的手臂,抬起頭來轉了轉僵硬的脖子,又換了個手,咬著牙堅持做最後一步的打馬過河。夏嵐薇一直在旁邊陪著她,直到她最後給蘇禮錚十個手指頭都放了血,在她一屁股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時,忙將手裡端著的水杯湊上去,喂她喝了半杯水。“累得狠了罷?”她把水杯在桌上放下,拉了硃砂的手臂一面給她放鬆,一面望著她疲憊的面色關切道。硃砂用力的點了點頭,半晌說不出話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過這種事了,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累趴下了。心裡又忍不住埋怨蘇禮錚,若不是他不注意,自己也不必這樣辛苦,可是轉念一想,又忍不住可憐他,燒成這樣子,要是傻了可不得了。說到底,還是免不了刀子嘴豆腐心,這樣的性子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等她休息夠了,夏嵐薇才得以問出心裡的疑問,“你剛才做的那些,都有什麼用啊?”“我剛才分別給他按摩了大椎穴和脊柱,針刺了曲池合谷外關三個穴位,做了清天河水、退六腑和打馬過河,最後還在十宣穴放了血,都是幫助退熱的。”硃砂細細的給她解釋了自己做了什麼,都有什麼用。末了道:“清天河水這些招數原是小兒推拿裡的,不過大人和小孩發熱時都有共同症狀,應當也能有點用處。”夏嵐薇聽了,咋舌道:“都是力氣活,還得有技術有耐心,可真不容易。”“要不怎麼說父母養孩子不容易呢。”硃砂笑著應了句。夏嵐薇也笑,又有些嘆氣,想起家裡兩個小的,有時半夜燒起來時既讓人擔心,又讓人害怕,心裡一動,問道:“那個……你能不能教教我?”硃砂愣了愣,隨即也想起了小寶和小徐,便笑著點頭告訴她如何做,“清天河水在腕橫紋到……”小兒推拿手法多樣,硃砂也不盡記得,畢竟大堂哥家的克己已經這麼大了,很多東西她當年為了幫忙照顧他學得滾瓜爛熟,如今卻也漸漸淡忘了。夏嵐薇從未學過這些,剛開始聽還覺得簡單,到了最後卻亂了套,一會兒是從下往上,一會兒是從上往下,她聽得頭腦發昏終究還是記錯了。硃砂無法,便飯:“這樣罷,我畫下來,寫好怎麼做,有空就慢慢練習,好不好?”夏嵐薇聞言鬆了口氣,忙向她道謝,又苦笑著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孕傻三年,我現在是真的越來越見糊塗了。”硃砂聽了也只是一笑而過,她還有別的事要做,只又待了一會兒便離開了蘇禮錚的房間,留下硃砂一個人在這裡守著。傍晚時蘇禮錚終於醒了過來,同之前幾次勉強的睜眼不同,他這次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適,除了略感覺有些累之外。他睜開眼打量著四周,最後將目光落在在窗前桌邊伏案的硃砂身上。傍晚有餘暉落在窗臺上,她像是被溫暖的光暈籠罩住一般,在寒冬臘月裡透著點暖意。他猛地想起在睡夢中似乎見到了師母,彷彿回到了年少時生病的日子,可他現在知道,那並不是她。因為硃砂的手和她母親的是不一樣的。師母長年累月的忙碌於家務,手掌早就有了繭子,硃砂卻不同,她先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再是時常精心護理,手掌是柔軟而嬌嫩的。這樣一雙手給他做了這麼久推拿,說不定連筷子都要拿不穩了,他想到這裡,心裡忽然就有些酸澀。都說小師妹對他不好,可是她分明就做了這麼多事,說到底,是他們誤會了她。“小師妹,寫字別這麼低頭,對眼睛不好。”他忽然說了這樣一句,然後連他自己都愣住了。硃砂此時正趴在桌上,認真的在本子上畫著胖娃娃,然後在藕節似的手上畫線標註,猛然聽見聲音還被嚇了一跳,手一抖,最後一個字就寫錯了。她有些懊惱,改過來後抱著本子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虎著臉看了看他的面色,然後用力踢了一腳床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