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呢,他什麼也沒有。沒有人與他心意相通,沒有人願意記起他,沒有人在生命盡頭等他,他所有的尋覓,都是一廂情願。“老師?”路遠側著身子往沙發上看,見言朗低頭不語,於是加大聲音又叫了一聲,“言朗!”言朗被這一嗓子喊得從記憶裡摔出來,無奈地伸手碰了碰眉心,應道:“來了。”言朗看著桌子上的三菜一湯,發了愣,他沒想到自己能吃到路遠做的菜,總覺得要是會有這一天,也不該是這樣喪的時候啊,於是彎起嘴角苦笑一下。“你先前說,那人,哦不,那魂是借了我的靈力才有能力離開那棟樓,並且誘惑了死者?”路遠問。言朗從回憶中走出來,心口還隱隱有些發堵,但仍舊保持著自己一貫的鎮定:“是這個意思。我告訴過你吧,你的靈力很特殊,很多人和其他東西都想要。”“哦。”路遠點點頭。言朗不知道這人是從小被嚇多了習慣了還是心一直那麼大,明明自己很危險還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還在飯桌上討論這樣煞風景的話題,真是辜負美食。想完這些,言朗突然又是一愣,似乎有很長時間沒有過這種心情了。像是從前面對莫予的時候,表面上一派雲淡風輕,卻忍不住在心裡對他的一舉一動提出看法,嘀咕到連自己都嫌自己囉嗦,不由得生出一種類似於生氣或者懊惱的情緒來。要說這情緒是恨鐵不成鋼吧,卻又帶著想要把控對方的隱秘願望,而這一切不過都是出於自己過度且過敏的,關注。“還有一個問題。”路遠皺著眉咬著筷子,“以前我就算看不見那些東西的時候也能從氣息上判斷,可是這一次,我沒有感覺到他不是人啊?”言朗平靜地夾了一筷子蘿蔔,說:“大概是你爺爺的符咒失效了,你一直被壓制的靈力在恢復,恢復過程中感知能力暫時減弱也是有可能的。”不,其實不是。你的感知能力沒有出問題,分明是有人故意掩去了那魂的氣息,分明是有人,想將我們倆,推向某個看不清的方向。不過,不管那人是誰,這出戏都做得太拙劣了。他把筷子放進嘴裡才發現自己夾的是從來不吃的蘿蔔,於是假裝擦嘴巴,偷偷把蘿蔔吐了出來。沒想到這小動作和他失神的表現,通通進了路遠的眼睛。“你現在一個人太危險了,搬過來吧。”言朗從容道。“好。”言朗原以為路遠仍舊會拒絕,都準備好後面的說辭了,沒料到他這麼爽快,於是被這言簡意賅的回答噎了一下。咳嗽兩聲,對面就推了碗湯過來,言朗抬頭看了路遠一眼,道:“謝謝。”這一天顯得格外漫長,在偶爾的搭話聲與長久的呼吸聲中,黑夜卻仍舊是無可挽回地降臨了。兩人打定主意 道士與假證手中的劍在直抵對方喉嚨的瞬間頓了一下,面前本來註定要輸的人突然不見,轉瞬出現在莫予右前方,同時掐住了他的手。那動作瞧不清是怎樣發生的,符咒的力量幾乎在那人消失的同時就已碎掉,寒光如雪的劍應聲而落。“已告訴過你多次,面對敵人切不可心慈手軟。”面前的人一身青衣,伸手拿下臉上的黑布,露出輪廓分明的臉,劍眉星目,語氣很嚴肅,還帶了不易察覺的無奈,“不過已是難得了,若不遲疑,我此刻便是你的劍下亡魂了。”“哼。”莫予收起長劍,聲音帶著些褪去青澀時的沙啞,“早知道是我取你了,如果是別人我才不會手下留情呢。”夜色未央,莫予看不清陸濯纓的表情,只是聽見那語氣柔和了些:“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再不改,以後真碰上什麼事,吃虧的是你自己。”“有我取在,我能吃什麼虧!”語氣一如既往地傲慢,最後一個音微微上揚,帶著不容易察覺的親暱,“我說,幹嘛每次來試我都得蒙面啊,愚蠢的世人,你不曉得你再怎麼改裝再怎麼遮掩氣息再怎麼換招式我都能認得出你嗎?”陸濯纓聞言輕笑一聲,東方泛出魚肚白。“我取,你看天亮了。”“什麼?!”言朗聽見身旁的人口裡吐出一句話,他一下子從床上起身,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過頭去看路遠,憑藉著獵人極好的視力,看見他眼睛轉動了兩下,像是即將醒來的樣子。路遠睜開眼睛,發現夜正深,旁邊有一個坐著的身影。身體僵住,路遠花了兩秒鐘確認了一下自己身在何處,想起來之後放鬆下來,迷迷糊糊道:“老師,你怎麼還沒睡?”言朗沒說話,路遠已經醒了七八分,驚到:“是不是我吵到老師了?”“不不,沒有。”言朗開口,“是我自己醒的。”心跳如鼓,震耳欲聾,言朗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剛才是做什麼噩夢了嗎?”路遠剛才正夢見天亮,被言朗的聲音打斷夢境,於是將夢記得格外清楚,他想了想,道:“不是噩夢,夢見兩個人,好像是在練功。”說完他自己笑了一下,又說:“老師別笑我,我老做些奇怪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