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再次對視一眼,從對方眼睛裡看見了自己的震驚。兩個人沒辦法,只好帶著徐瑤暫時就近找了學校裡的小亭子坐下來,徐瑤抽噎了一會兒,慢慢平靜下來,眼睛呆滯地望著不知道什麼地方,沉默著。言朗也沉默著,仍舊是那副平淡溫和的樣子,路遠表情複雜,有些手足無措。他覺得事情太不對勁了,他以為這個女孩永遠是開朗而無堅不摧的,她作為班長的雷厲風行,作為漂亮女孩的自信姿態,都是他對她的固有印象,看來是自己想當然了。看著徐瑤崩潰大哭,而後失魂落魄的樣子,他突然覺得有點內疚。是的吧,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你一直笑,別人就以為你不會哭了。路遠看著她,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心裡那點感悟,人人都戴著別人期望的面具活著,某一天揭開表層,露出裡面潰爛的真相,往往是不會被人承認的,因為沒有人想要為你的不開心負責,他們希望看見的,永遠是不會將壞情緒發散出來的你。不知道過了多久,徐瑤終於開口:“言老師你們聽說過自殺遊戲嗎?”徐瑤其實遠不如看上去那樣開朗,她來自一個離異家庭,要說人生有很多創傷回憶,好像也不是,只是從小到大,沒怎麼體會過快樂而已。父母離婚,徐瑤跟著爸爸生活,因為工作的關係,男人常常將徐瑤寄養在親戚家,從這家輾轉至那家,徐瑤沒有受過虐待,可是也從來沒有受到過用心的對待。親戚們看顧她就像看顧一條小貓小狗那樣,說不出沒感情,卻也說不出感情有多少。她從小就習慣於察言觀色,每個人有一點點不開心的地方她都能馬上察覺到,並且隨之調整自己的狀態,想盡辦法,只是為了別人開心,後來她知道,這叫討好型人格。長到十七八歲,徐瑤好像從來沒有關心過自己內心的想法,她不快樂,可是她總在笑,因為別人希望看到她笑。小時候寄住的親戚家來客人了,才七八歲的徐瑤,明明害怕見生人,怕到發抖,卻仍舊會在門外拼命深呼吸,調整好最甜美的笑容,去跟每一個人打招呼。別人都說“哎呀這孩子真喜歡笑”,然後去逗其他更喜歡哭鬧的小孩,徐瑤想,他們好像是比自己需要關心。不,其實我不喜歡笑。久而久之,徐瑤漸漸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她分不清哪個才是真的自己,她不怨恨世界,她只是怨恨自己,怨恨到恨不得自己從來不存在。她看著言朗和路遠笑笑:“他們生下我的時候都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呢。”失眠的毛病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越來越嚴重的,每次心裡難過了,她就拿刀子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劃上一刀,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著,好幾次把刀子擱在手腕上,仍舊沒有下手。她想,自己得死得儀式性一點。某天半夜睡不著,上網的時候發現一個論壇,裡面是一群跟她差不多大的人,每個都想死,每個都在看不見的地方掙扎著,每個人都懷抱著難以言說的情緒。那些情緒不可以告訴別人的,會被嘲笑會被隨意踐踏的。別人會說:“切,這有什麼啊。”於是你的一場致命的恐慌,在別人看來,不過是輕描淡寫的,無理取鬧的,用來博取關注的矯情與悲傷。還有人會告訴你:“我懂得。”可是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呢,世界上最沒有分量的話就是“我懂”這兩個字了。站在岸上的人怎麼會懂得呢,怎麼會懂得這螞蟻一樣的我,懂得這滅頂的絕望感與窒息感呢。徐瑤在那論壇裡默默關注了三個晚上,收到了一個人的好友申請,而後加入了一個叫做“自殺遊戲”的群,這些跟徐瑤一樣不被理解的孩子們,終於在某種力量之下,聚到了一起。路遠依稀記得自己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詞,似乎是在某個國外網站的新聞上,後來很快被掩蓋了下去。徐瑤已經不再激動,只是平鋪直敘:“那個群裡,都是有自殺傾向的人。有一天,群主,就是拉我進群的那個人,突然說,要不我們來玩個遊戲吧,死得有儀式感一點。” 決試死得有儀式感一點,這恰恰是徐瑤想的,她深究自己內心,發現自己這樣的想法,不過是想要以自己的死來報復世界。 “讓死亡變成一次典禮,讓那些忽視我的人都後悔。”她捂住自己的臉,“我要讓他們都後悔!”“可是你想過沒有,”言朗身上的溫和被一種難以察覺的嚴厲所替代,“如果你看見他們後悔了,你真的會覺得開心,還是會更加難過?”傻不傻啊,報復了世界,用傷害別人的方式來讓自己再痛一些嗎?聽到這句話,已經麻木的徐瑤再次泣不成聲。看來是問不出什麼來了,路遠也覺得讓徐瑤一天之內回憶那麼多東西太過殘忍,於是扯了扯言朗的衣角,言朗衝他點點頭,看了縮成一團的徐瑤一眼,嘆了口氣。一起把徐瑤送回了家,徐瑤哭累了睡了過去。其實是虛脫吧,路遠心道。兩個人給徐瑤父親打了電話,等著那男人回了家。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