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汪寒潭,此時盛著月光,路遠這一下猝不及防撞上他的眼神,看見這絕世的風光,一時間忘了呼吸。他隔了會兒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偷看被發現,於是眨眨眼,想裝出自己也剛剛醒來的樣子,努力了片刻卻在言朗一動不動的目光中丟盔棄甲了。言朗見他無措了一會兒又靜下來,才蹭過來將手往上抬起抱住了他的脖子,臉埋進他頭髮裡,甕聲甕氣地說了句:“早。”兩個人回到魚城的時候,路遠長長出了口氣,這一趟去唐家,簡直像是去另一個世界穿行了一圈,還好沒有出現他之前擔心的情況,不用因為跟老師一起失蹤上頭條了。言朗派出去的青鳥,很快將各大靈脩家族的情況帶了回來,唐家果然是受創最輕的一家,現今靈能界太久沒有過風浪,這些世家大多將精力放在了俗世裡,猝不及防遇襲,幾乎都元氣大傷。在跟路遠住一起之前,言朗一直孤家寡人一個,身邊沒有其他靈能者,得到訊息的最好方式便只剩下了青鳥。當然,有了路遠之後,他得到訊息的方式仍舊只有青鳥。在後來的一段時間裡,言朗留在唐家的青鳥一隻都沒有飛回來,這就表示唐家是安全的,他順便又派了幾隻飛到遇襲的那些家族去,發現時不時仍舊有魔界的東西在騷擾靈能者,卻都不像上次突襲那般組織完善且氣勢洶洶。莫非魔界的進攻,暗界其他種族都不知道嗎?除了當時石鏡前的那隻迷幻獸和那自稱方一月的人,他們始終沒有碰見魔界之外的其他力量。也不知這暗界,現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模樣。生活乍一看像是恢復到原來的樣子,可很多東西就是不一樣了,心境,能力,感情,對未來的期盼,與對暗處漩渦的認識。言朗尋了塊雷擊棗木,瞅著各種路遠不在家的時機,偷偷雕刻著給他應劫用的傀儡。他做這事的時候是全神貫注的,一刀一刀,像是要將所有對這個人的相思愛戀都刻進去,雖然這個人就在身邊,雖然雕刻出來的東西最後的唯一結局是在瞬間化成灰燼。他也依舊盡職盡責地做著他這一世作為老師應該做的事,很多時候投身其中,面對著瑣碎的問題時,他會覺得自己似乎真的是一個普通人,身上沒有藏著斬妖刀,也沒有與生俱來的責任與能力,而生活單純就是生活。這就像是一種逃避,卻可以讓他暫時逃得毫無愧疚。等兩個人回想起來暑假曾約好要去海邊的時候,已經是遍地枯葉堆積的深秋了。礙於再沒有什麼稍長的假期,兩個人一合計,決定等路遠考完試一放寒假就出發,言朗同時計劃好了,出去玩的時候再告訴他,他們一起過的 萬劫不復時間的離開從來都是了無痕跡的,就這麼隨意地下了幾場雨,起了幾次風,翻過了幾本書,寫了幾方筆跡,冬天就到了。路遠想,自己也算是跟言朗一起走過了整個春夏秋冬了。在寒假到來的前兩天,言朗終於刻好了那耗費他巨大精力和許多時間的傀儡。他將這不久之後就會代替路遠承受劫難的木頭送到了秋水鎮,連帶著那把斬妖刀不在身邊時他一直用著的長刀。葉辰南雙手接過那傀儡,看著刀卻愣住了不動作,他與林暖風對視一眼,問道:“言老師這是?”言朗笑笑:“這長刀跟我很多年了,或多或少也有些靈性,我看辰南挺適合用刀的,給你正合適。”言朗知道作為占卜者,林暖風為人消災需與天地鬼神進行溝通,交涉的時候肯定得付出些代價。葉辰南與林暖風的態度,擺明了不願意讓他知道那代價是什麼,謝禮肯定也不要,他思來想去,把這貼身兵器給了葉辰南,算是自己一片心意,也算是一種信物,日後也許有一天能幫得上他。兩個人大約也明白言朗所想,葉辰南珍重地接了長刀,道了謝。林暖風便輕笑道:“我常在想靈能界的人應該像古代的江湖中人一樣,愛憎分明,有仇報仇,有恩報恩。除了這個,還有士為知己者死一說,我也一直記在心上。言老師一定懂得我的意思。”言朗怔了怔,覺得面前這女孩小小的身體裡,藏著許多令人肅然的氣概和魄力。兩個人終於出發去了南邊。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是晚上,在提前訂好的酒店放好行李路遠便迫不及待地拉著言朗跑了出去。他從小到大除了跟著言朗去了趟唐家,從來沒有離開過魚城,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大海,整個人都興奮得不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