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朗笑得極淺,彷彿從前種種沉重過往都揉進了那笑容裡,化作了無邊柔情,再生不出波瀾。他將手搭在路遠肩上,手指摩挲著他的脖頸,道:“值得的。”只要是在忘川河邊徘徊過,這種獨自行路的感受可能會融進每一個靈魂裡。因而每個人一生都至少會有一次吧,也許是在夜裡驚醒,也許是在白天幡然,猛地發覺自己正在踽踽獨行,而孤獨揮散不去。兩個人百無聊賴地走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遠處緩緩有一個人影在視線裡變得清晰,路遠側身想要讓開那魂魄,卻發覺言朗僵在了原地。言朗像是正屏著呼吸,整個人一動不動仿若雷擊。路遠詫異地順著他視線望過去,看見迎面朝他們走來的那人穿著一身白色長衫,是古代翩翩佳公子的模樣,看樣子應該是死去多年卻一直未曾投胎。路遠不太明白言朗為什麼會表現得這樣失態,莫非是從前認識的人嗎?他捏了捏言朗的手,言朗回過神來對他勉強一笑,那人剛剛好從兩人身邊擦肩而過。言朗轉過身去看,那人頓了一下,似乎感覺到什麼,也回過頭來,他見言朗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微微皺了皺眉,雖然疑惑還是禮貌地點了點頭,而後轉身大步朝著奈何橋的方向走去。路遠不明所以地立在旁邊,言朗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在跟路遠解釋還是在對自己說:“是沒有臉面對的舊人。”插不進他的從前,不瞭解他的過往,一直是路遠的一場心病,這會兒他聽見言朗這句話明白過來,大約正如言朗自己說過的,又是從前欠的債。路遠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傾身抱住他,又很快放開來。言朗或多或少明白路遠的想法,於是安慰似的笑一笑:“都過去了,他也不認識我了。”路遠點點頭,也朝他笑笑,轉而低頭去看那忘川水,說不清心裡是喜是悲。言朗就此陷入沉默,他沒有辦法不沉默。東方恪。與他們擦肩而過的人分明還是 散魂言朗很快鎮靜下來,將一切憂慮藏入海面之下。路遠也默契地不去問,假裝著頭上沒有陰霾,而他們之間沒有隔閡,心裡卻始終像貓抓一樣,有一種自己是局外人的痛感。時間感受起來格外漫長,轉眼卻已經是第二天的入夜。言朗跟路遠原路返回,再次走到三生石畔,奈何橋邊,只等待子時一到,便去採那在陰暗地界裡吸取了世間最厚重的陰氣長成的仙草。十一點,言朗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卻害符,他回頭看路遠一眼,朝他一笑便往忘川河對岸的懸崖凌空飛去。言朗剛一腳踩在突出的石塊上落定,便看見那傘部如碗口大小的靈芝旁邊突然顯出一隻趴在崖面上的小鬼來。那小鬼在靈芝旁邊應該已經待了不短時間了,大約也知道靈芝只在子時顯身,因而此刻才露出自己的形體來。小鬼一出現言朗就心道糟糕,他離靈芝比小鬼遠,乍一看見這小鬼,指尖已經瞬間凝聚起氣流朝它飛去,卻還是遲了一瞬。那小鬼黑色的手作爪狀,已經觸碰到了與峭壁岩石顏色幾乎一致的靈芝。一前一後,看上去卻像是同時,那株靈芝消失掉,小鬼甚至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身形已經跟著散掉。這地府裡的靈芝,千年才得一對,就這麼被一隻不知何處來的小鬼毀掉了一株,言朗皺緊了眉。路遠在下方看不分明,卻也知道是事情不妙,他直接傳音到言朗的耳朵,急切地問:“出什麼事了?”言朗定了定神:“沒事,有隻小鬼,被我解決了,在下面等著我。”路遠默然,雖然明白什麼小鬼大鬼都奈何不了言朗,可見不到他下地,整顆心就是揪起來懸在空中的。言朗這次謹慎許多,他捏了決豎起屏障,將剩下來的那株靈芝罩在其中。他將卻害符舉起,正打算朝靈芝蓋過去,旁邊突然響起一個急急的聲音:“慢著!”東方恪!一隻手伸過來毫無阻滯地穿過言朗在靈芝旁邊布起來的屏障,正好擋在言朗的卻害符前面。言朗不明所以地看著東方恪,東方恪笑一笑:“兄臺且慢,這靈芝機靈得緊,卻害符對付一般仙草綽綽有餘,卻是擋不了這小傢伙逃跑。”言朗收回手:“你說怎麼辦?”路遠在下面看見又生意外,忍不住也從河邊騰上來,言朗話音剛落,他便已經落在了言朗旁邊。尋了塊凸起站穩了,路遠才看清這突然出現的人竟是不久前在河邊遇見的那白衣袍之人。東方恪打量了路遠一下,趕在兩個人疑問發出之前道:“這忘川河邊的靈芝靈性太重,採摘不僅要等天時地利,還需人和。正好,在下看這位公子與這靈芝倒是有緣。”言朗與路遠對視一眼,他想了會兒點了點頭,將卻害符交到路遠手裡。路遠當機立斷地接過來,在言朗縮回手之前就已經將那符貼在了靈芝傘部,符咒隱去,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靈芝傘部邊緣。靈芝瑟縮了一下,終究是沒有消失,他於是放心地掐住根部,將整株靈芝採了起來。他默默鬆了口氣,抬眼去看言朗,言朗對他一笑,兩人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