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卡斯的聲音也很溫柔,這叫朱斯蒂娜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一些:“我媽媽是素食主義者。”“所以你從沒吃過肉。”“嗯。”他暗金色瞳孔閃過幾分錯愕的神色。“一點也沒有?”“就我的記憶而言……沒有。”“怪不得。”他低聲開口,“朱斯蒂娜,素食是一種生活態度,但那並非你自己選擇的,而是你的母親為你選的。”說著,他看向推到朱斯蒂娜面前的牛排。“你應該有自己的選擇。”朱斯蒂娜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她的確很餓,這幾天來,朱斯蒂娜幾乎覺得自己要被鋪天蓋地的飢餓感衝昏了頭。她不敢告訴父親,也不敢告訴醫生,好像對於肉類產生興趣是極其嚴重的罪孽似的。但經盧卡斯這麼一說,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自己的選擇嗎。朱斯蒂娜並不覺得自己還能夠忍受下去。於是她猶疑地再次看了盧卡斯一眼,在他平靜的目光下,拿起了叉子。牛肉入口的感受非常奇特。經由烹飪之後,淋上黑椒汁,根本沒有朱斯蒂娜想象的那麼黏膩葷腥。肌肉纖維在她的齒間一寸一寸地摩擦成碎片,肉汁炸開,朱斯蒂娜本能地吞嚥了一口,柔軟鮮嫩的殘骸與她的舌頭擦肩而過,而後滑過喉嚨,落進食道里。朱斯蒂娜本以為她還會作嘔的,但是沒有。她甚至覺得那很美味,帶著血水的牛肉在口腔中翻滾之時,那股折磨了她很久的飢餓感奇蹟般地消失了。牙齒的咀嚼磨合撫平了心底的悸動,狂躁不安的情緒平靜了下來,朱斯蒂娜眨了眨眼,恍然間她彷彿感覺到心底有扇門被推開了,陌生又危險的東西順著門縫悄無聲息地溜進來,佔據了她全部的心房。盧卡斯一直在看著她。鏡框之後的眼睛包容寬和,甚至說一句恭順也不為過。今日的盧卡斯依然是簡單的赭色休閒外套,裡面的是一件藏藍色襯衫,沒有領帶,第一顆紐扣敞開著。褐色的頭髮隨意地散在額前,一副再常見不過的單身漢模樣,朱斯蒂娜卻覺得很奇特。她的父親永遠也不會這麼搭配,父親頭髮總是梳得一絲不苟,衣櫃和穿著標準的連最嚴苛的設計師都挑不出任何毛病來。看著與父親如此相像的一張臉,面帶笑容,衣著隨意,流露出強烈的,接近生活的平凡姿態,這感受真實微妙極了。“謝謝你。”她說,“這很美味。”而盧卡斯的反應則像是她在誇讚自己般雀躍。他笑出聲來,欣慰地開口:“那麼,恭喜你擁有了新的生活,朱斯蒂娜。”☆、04-0604醫學院的教授們,大多是父親的朋友。其中一部分甚至是父親置辦宴會的常客。他們對朱斯蒂娜往往很客氣,會對她說,如果有課程上的問題,儘管來問——當然,問父親本人或許更為方便。朱斯蒂娜對此很漠然。她帶著笑容接下了師長的友善,心底卻浮現出淡淡的不適。開學後朱斯蒂娜在外租住了房子,待到雙休日才會回家。可搬離父親後的日子並沒有變得更為自由,在新同學眼裡她仍然是那個衣著乾淨漂亮,學習成績優異的素食主義者。是的,她還是隱瞞了下來。朱斯蒂娜生怕改變了生活方式後,教授們會把這件事告訴父親。她更怕把肉食帶回租住的房子後,偶爾到訪的父親會發現蛛絲馬跡。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怕。偷偷進食的生活過了很久,直到朱斯蒂娜逐漸地適應了白日忍受“素食主義者”的身份、在回家的路上狼吞虎嚥地享用真正的食物的日子之後。盧卡斯的一通電話打了過來。他還記得她。“你還好嗎?”電話那頭的盧卡斯關懷地問道,“大學生活還算適應?”那一刻,前所未有的委屈湧上朱斯蒂娜的心頭。“盧卡斯。”她咬住嘴唇,吞嚥下襲上心頭的飢餓感,嘈雜的大教室,來來往往的學生在瞬間變得毫無意義,彷彿只有電話裡的男人才真正的存在著。“我很餓。”朱斯蒂娜說。05“原來是真的。”盧卡斯驚奇地看著朱斯蒂娜手機中的照片,感嘆道:“我可不記得自己有身處法國的親人。”朱斯蒂娜笑出聲。她收回手機,螢幕上身著三件套的男性身材高大,五官肅穆,有著和盧卡斯幾乎一樣雕刻般的側臉,從角度看,像是偷拍的。“父親不太喜歡拍照,”朱斯蒂娜解釋道,“他不喜歡自己的肖像傳輸到網路上。”她也沒有上傳到任何的地方。盧卡斯注視著朱斯蒂娜。這次他們約在了盧卡斯的家裡。是朱斯蒂娜主動提出的,她不想在中學附近的餐館撞見認識的人,當然,更多的原因在於盧卡斯是唯一知道秘密的人,朱斯蒂娜願意相信他。在她提出請求時盧卡斯猶豫了片刻,答應了。“你與的你的父親,”盧卡斯把手中的咖啡放到桌上,“並不太親近。”朱斯蒂娜錯愕地抬頭。從沒人如此說過。在旁人眼裡,朱斯蒂娜的家庭很幸福,殘缺,卻不影響它的完美。端莊的鰥夫與漂亮的女兒,幾乎無可挑剔。不會有人,特別是盧卡斯這個年紀的男人,會考慮到朱斯蒂娜本人如何作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