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她問道。怒火慢慢從她精緻的面容中擴散開來,她看著他問道,硃紅嘴唇微微顫抖著。“——為什麼?!”而父親沒有回答。他就像是一尊雕塑,不動聲色,面無表情。那是朱斯蒂娜最為熟悉的,父親的姿態。他只是在低頭回望著她,暗金色的瞳仁中帶著難以辨別的色彩。他抿了抿嘴唇,然後開口:“嘉莉。”父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真。但媽媽沒在意,他喊出了她的名字,如同撕開了壓力重重的外殼,內在所有激烈的情緒統統爆發出來。“為什麼?!”媽媽第三次重複道。她的聲音近乎淒厲,淚水緩緩流淌下來,憤怒、質問,還有絕望與哀傷。幾乎朱斯蒂娜所有能想象得到的負面情緒,全部彙集在了媽媽的眼睛裡。這樣的眼神讓朱斯蒂娜感到窒息,而媽媽看不到朱斯蒂娜,她看到的只有父親。“我恨你!”她痛哭出聲,捂著面容向後退去,“我恨你,我恨你!”可是父親沒有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他嘆息一聲,伸出了手。男人的手掌從她的肋下穿過,握住了她的腰肢,把她攬進懷裡。彷彿是在安撫,也彷彿是在表達歉意。但不論是什麼,媽媽沒有接受,她掙扎了起來,甚至不惜動用暴力,柔軟的手指蜷縮成拳頭,一下一下砸在父親的胸膛上,她不住地重複著我恨你這句話,泣不成聲地想要逃離,卻始終沒有成功。她恨他。誰在恨誰?媽媽的哭喊一擊又一擊落在朱斯蒂娜的心頭,她好難過,幾乎喘不上氣來。在她的記憶裡,她的媽媽從來沒有如此失態過,金髮少女的悲痛毫無阻礙地過度到她的意識裡,鋪天蓋地的情緒擠進來,朱斯蒂娜甚至以為她要被摧毀了,她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真實,如此激動,如此具有……生命力的感情。這股感情在她的心臟中膨脹,順著血液流向四肢。滾燙的焦灼點燃了流動的液體,好像她的血管在沸騰,好像積壓的情緒要爆炸開來,朱斯蒂娜承受不了,她覺得自己要死了,她會死——“——朱斯蒂娜?朱斯蒂娜!”一雙有力的手掌將她猛然晃回現實,朱斯蒂娜驚恐地睜開眼睛,看清落入眼簾的面孔之時她差點尖叫出聲。但是她忍住了,朱斯蒂娜反應了過來:坐在床邊、憂心忡忡的男人不是父親,是盧卡斯。窗外已經亮了起來,她是在做夢,夢了一整夜。而盧卡斯,換上了另外一身乾淨的衣物,還是戴著那副金屬框架的眼鏡,厚厚的鏡片也遮擋不住眼底真切的關懷。朱斯蒂娜永遠也不會在父親眼裡看到如此溫暖的情感。那一刻,所有壓抑在心頭的震驚、委屈,以及無助與恐懼,同時迸發了出來。朱斯蒂娜猛然起身,她直接撲進了盧卡斯的懷裡。“盧卡斯。”她哽咽著說,“我好害怕。”回應她的依然是盧卡斯的懷抱。他抱住了朱斯蒂娜,男人的溫度給了她莫大的安危,盧卡斯安撫性地拍了拍朱斯蒂娜的後背:“沒事,沒事。只是個噩夢。昨天的經歷很糟糕嗎?與林頓夫婦相處的如何?”“不,他們很好,只是……”“只是?”朱斯蒂娜咬住嘴唇。她把頭顱埋進他的頸側,貪婪地吸了口氣,直到肺部被他的氣味徹底填滿,才心滿意足地平靜下來。不能把這件事告訴盧卡斯。在她搞明白所有困惑之前,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警察。朱斯蒂娜的思路格外清晰,清晰到冷酷的地步,彷彿她已經為了這一刻醞釀多年了。但其他的事情可以,盧卡斯陪同她來到倫敦,他有權知情。“盧卡斯,昨天的事情。”於是朱斯蒂娜小心翼翼地開口。“你……你不要……”她沒再說下去,因為盧卡斯搖了搖頭。他放開了朱斯蒂娜,小心地指引她坐好,視線相對,他的雙手停留在她的肩膀上。“不要擔心,朱斯蒂娜,我沒事,”盧卡斯溫柔地說,他眼底的謹慎與包容幾乎要融化了她,“咱們仔細談談,好嗎?”☆、1818她把大部分的事情都告訴了他。除去血腥的部分,除去她發現自己的父母都是昔日大名鼎鼎的殺人犯,甚至父親至今仍然在fbi的通緝中。道出製衣店的模樣時,朱斯蒂娜有點恍惚。今日的盧卡斯穿著一件鐵灰色的毛衣,白色的襯衣衣領翻在外面。父親也有一件款式近似的毛衣——當然,遠比盧卡斯的這件昂貴,也更貼身。但相似的面孔和同樣的髮色,使得朱斯蒂娜恍然間有種錯覺。彷彿坐在身側的就是父親,彷彿她已然回到了巴黎,回到了家中,去直面他,去坦白她已經獲知了一切。但在觸及到盧卡斯的面容時,錯覺有如摔在地上的瓷器般徹底粉碎——他的身軀前傾,雙臂的肘部停留在膝蓋處。一個迫切的姿態,和他關切擔憂的眼神糅合在一起,像是一片丁零火星落在了朱斯蒂娜的靈魂深處,燃起了沉寂多年的大火。父親從不會用如此……如此“活著”的眼神看著她。這火燒的她心底暖洋洋的。火苗自小腹躥上來,撩撥著心尖,使得朱斯蒂娜抖了抖。出於本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