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出聲。空靈的笑聲在客廳中低低徘徊,這換來了盧卡斯蹙起的眉頭,啊,這樣就更像了。父親手持屠刀的時候,理應就是這幅模樣的吧?“盧卡斯。”朱斯蒂娜的笑聲戛然而止,她冷冷地看著他,“你應該知道,於連之後就是你。”“我知道。”他的手掌摸向頸間的傷口,苦笑出聲:“我於學校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親自對我說過了。”然後他丟掉了料理刀,金屬落在地面上,發出鏗鏘的碰撞聲。盧卡斯蹲下|身來,他伸出手,溫暖寬大的手掌落在朱斯蒂娜的發側。“在那之前,我有話要對你說。”☆、2929盧卡斯坐到朱斯蒂娜的面前。於連的血跡順著地板的縫隙延伸滲透,她沒有動,他也不介意,徑直坐到地板上,與朱斯蒂娜的視線平行。很長時間他們都沒有說話,沉默在二人之間蔓延開來。朱斯蒂娜靜靜地端詳著盧卡斯的面容,他看上去很平靜,近乎於麻木,唯獨那雙鏡片之後的眼睛帶著屬於人類的感情。昔日的朱斯蒂娜就是因為他溫柔的目光而對他產生好感。而現在,感應到盧卡斯的目光,感應到他的存在,朱斯蒂娜只覺得食慾與情|欲迅速糾葛升騰,在她的心中開了一個幽深的口子,慾壑難填。“你的傷。”最終是盧卡斯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落在朱斯蒂娜包紮好的小臂處,謹慎地問道:“現在如何?”朱斯蒂娜低頭。她就是學外科的,這樣的傷口不在話下。因為剛剛用力握刀,繃帶之下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或許造成了二次傷害吧,和盧卡斯滲出血液的傷痕一樣,但朱斯蒂娜不在意。“不要緊。”她平靜地回答,“你說有話要對我說。”這並不是個傾訴衷腸的好時機。但盧卡斯很清醒:他知道眼下是他唯一的機會。所以他沒有猶豫,只是嘆了口氣:“我向你道歉,朱斯蒂娜。”“所以你認為你的判斷出了錯?”“我認為我根本不應該輕易的判斷你。”朱斯蒂娜一怔。盧卡斯彷彿沒有察覺到她的訝異,接著說了下去:“這段時間,我回了丹麥一趟,回到了我的家鄉。”說到此處,他的語氣變得有些艱難:“我在鎮子裡生活了一輩子,從未料到會以這種方式離開。重新家鄉,讓我意識到……在倫敦道出那些話時我幾乎沒有思考,因為我把經歷過的事情套在了你的身上。”“你經歷過的事情。”他扯了扯嘴角,但朱斯蒂娜並不會把那稱之為笑容。“於連都告訴了你,不是嗎。”“……”朱斯蒂娜的目光仍然停留在盧卡斯身上,但他挪開了雙眼。他甚至沒有給朱斯蒂娜反應的時間,便向她坦白了真正的過去。來自於盧卡斯本人視角的小鎮傳聞。一名無知天真的幼童,用自己根本不理解的,大人世界的東西,誣陷了她青睞信任的人。盧卡斯自己的敘述,很完美的補充了朱斯蒂娜對這個傳聞的疑惑。沒有專業的調查,也沒有合理的證據,只是一句“孩子不會撒謊”,於是一位好人的清白在頃刻間毀於一旦。她坐在地上,抱著膝蓋,安靜地聽完這個悲傷的故事。恍然間朱斯蒂娜有種錯覺,類似於感悟到命運軌跡的震顫從後背慢慢爬上她的頭頂。“那麼,”在盧卡斯停下話語後,朱斯蒂娜開口,“你恨她嗎?”他沒說話,彷彿剛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等了很久盧卡斯才緩緩地搖了搖頭。是啊,他當然不會。盧卡斯是那麼的溫柔,對一名素不相識的年輕姑娘也會毫無保留的伸以援手,他無條件地接納了她的秘密,融入她的生活,陪同她前往倫敦。而那時他們根本沒見過幾面,盧卡斯那麼做,僅僅是出於他的善良。甚至在她滿腔怨恨,憤怒不已的之後,他仍然會現身說,是他錯了,要向她道歉。要道歉的是朱斯蒂娜才對啊。她不該闖入他的世界,不該發現他的存在。她還想傷害他,以惡魔的方式,以女人的方式。他已經受盡了苦難,為何還要忍受一個陌生姑娘的折磨呢?“我很抱歉。”最終朱斯蒂娜也只能徒勞地吐出這句話。“那個孩子,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盧卡斯動了動嘴唇,所有欲圖表達的情緒在他的臉上不過是凝聚成了一抹笑容,那幾不可察:“我把那段經歷的感受放在了你的身上,朱斯蒂娜。我把你當成了另外一個克拉拉,但你不是——即使你是,也理應由你親自意識到,而不是我來斷定結果。那樣的話,我與他們……也沒什麼兩樣。”“那你的斷定呢?”“什麼?”朱斯蒂娜尋覓到盧卡斯的目光:“於連問我想要什麼結果,輪到我來問你了。你向我道歉,是想要怎樣的結果?”實際上這都不重要了。不論盧卡斯之前做了什麼打算,在她撕開自己的皮肉的那一剎那,都已經徹底落空。但盧卡斯還是很認真地聽取了朱斯蒂娜的問題。他的目光中帶上了幾分難以辨明的憂鬱:“那天你說的話……你說你想……”他沒把這句話說完。簡簡單單的詞語,對於盧卡斯來說卻是如此的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