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麼?人會想要吃人麼?見了太多的人死去,文心都已經麻木了,哪怕這個人是為了救她,她也沒有多少的感動和悲傷。她剛剛從死亡中掙脫,帶著一身的鮮血,那些關於“人”的困惑盤踞在文心她也根本無暇去想,她要逃命,要活下去,她還有一定要做的事。關錦程送她的銀簪子文心一直貼身保護著,就在剛剛,她用那根簪子扎死了那個想要吃她的“人”。血從對方的脖子裡噴了出來,濺了文心一手一臉,她看著那些血,連眼中的世界都變成了紅色的。猙獰著死去的人是紅的,天是紅的,地上的餓殍是紅的,自己的手也是紅的。這是一個紅色充斥的世界,在關錦程被官兵帶走之後,她就一頭栽了這樣的一個世界,沒人能庇護她,沒人能遮蔽她。像是一隻從巢中掉落到了外面的雛鳥,她還活著,就只能只能無助地啼鳴。可是那些因為同情而保護她片刻的人都離開了,要麼將她放在了路口,要麼為了她死掉了。從她最後的保護者身上,文心摸到了他的書信。現在,她抖著手看著那些箋紙,想的也許是把它們吃下去墊自己的肚子。這人叫陳六,是個白案學徒,被故鄉的一個大廚介紹去往蘇州找姓宋的大廚學藝,宋大廚卻因為要進京參加太后的壽宴甄選約他在京城相見。看著這封信,文心猛地瞪大了眼睛。一個奇怪的想法突然出現在了她的腦海。如果變成了一個男人,至少,至少我走到京城的可能會多那麼一點。只要我是這個拿著信去往京城的陳六,我遭遇的危險就會少很多。“如果我是他,如果我是陳六……我就能活下去吧,我要活著,我要給錦程伸冤,我要救錦程……我就只能是陳六。”她呢喃著,臉上的沒有任何表情,從她殺了人到現在,她都沒有任何的表情,她太累了,累到臉上的肌肉都沒有再動一下,所有的情感都在那雙眼睛裡,從困惑到妄想,到現在的自我催眠。在這樣的呢喃中,她的表情漸漸變得狂熱了起來,這是絕境中她最後的出路。看著她的表情,所有人都知道,將溺死的人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就在她的懷裡了。文心是錦程給她的名字,伴隨著這個名字是那段笑語溫存的時光,那一切都是她生命中最明亮的所在,現在的她落魄無依身處險境,僅剩得能支撐她走下去的信念,就是救出被流放西北的關錦程。為了錦程,她可以做任何事。抱著帶著血的銀簪和路引,女孩兒的表情從帶著一點虛弱喜悅的狂熱,變成了哀傷,她的眼神再次黯淡,終於無聲地慟哭了起來。淚水從她髒汙的臉上流下來,溜進她乾裂的嘴唇,帶走了她最後的軟弱。她在哭什麼,她自己都不知道。外面空蕩蕩的,只有帶著腐臭味道的風從破廟的門裡吹來。這個世界上能吃的東西,早就被人吃光了吧。要變成一個男人,就要把自己的頭髮剃掉,後腦勺留一條辮子才是這個朝代男人們的樣子。被文心捅死的男人身上有一把小刀,上面還帶著不知道是誰的血漬,文心盯著那把刀看了許久,終於慢慢地將它抬到自己的頭頂,反手持刀,將鋒利的刀刃從自己的髮際線往後推去。她能聽見自己的頭髮被割斷的聲音。一道鮮血從她的頭頂流了下來,流過她消瘦骯髒的臉頰,流過她抿著的嘴唇。青絲糾結成團,簌簌落下。陳六再次恢復成了沒有表情的樣子。只是那雙眼睛裡,似乎漸漸地有東西在點亮,帶著能傷人的鋒芒和孤注一擲的瘋狂。 滷蛋導演沒喊停,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導演要一點點看完所有鏡頭才說話的做派。於是池遲跪在地上無聲地抬著手,手上的刀已經推不動了,其實這刀真正能削下來的頭髮還是很有限的,劇組不敢給她配太鋒利的刀以免傷到她。現在她的刀尖兒扎進了是她的頭髮裡面藏著血包,血包被刀戳破了之後成了她“自剃”下去的阻礙,要是使勁兒大了崩出去一個白色的小橡膠片……這場戲就成了笑話了。康延根本就顧不上那個在鏡頭下尷尬的傢伙,直到檢查完了整整三十個機位的鏡頭他才喊了cut。“很好,一氣呵成,池遲你特別適合拍複雜的內心戲,表情做的很到位。”無論是痛楚還是覺悟,文心到陳鳳廚之間的轉變是有一個完整的邏輯在裡面的。康延很少誇獎演員,池遲撓了一下臉,靦腆地笑了笑。“別摸了,臉上都是假血!”化妝師衝過來推著池遲進化妝間,天天排池遲灰頭土臉的樣子,對於化妝師來說也是折磨。在女孩兒的身後,一群人看著她的眼神如同瞻仰烈士,“你的頭髮這就得真剃光了哦。”化妝間裡,女化妝師小心地摸著池遲的頭髮對她說。“這一腦袋的頭髮,沒個三四年是肯定長不了這麼長了。”她透過鏡子看著池遲的神色,以前不是沒有女演員要剪短頭髮的,她遇到過幾次,幾乎每個人的表情都有點悲壯。那都還不是要被剃光的呢。池遲完全不需要別人安慰,她擺擺手笑眯眯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