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土地到底屬於誰?書上溯至炎黃的賢者們,書上氣沖霄漢的英雄們,他們有沒有想過,有一天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會在這樣的驚懼中逐漸麻木,在他們創造了無數輝煌的土地上,不得安寢,不得安食,不得——安生。演窄巷挑水的這段戲,池遲全程沒有臺詞,所有的情緒都要透過眼睛和麵部表情來表達,不能過於露骨,也不能太過收斂——他所飾演的角色本質上還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女孩兒,她的脆弱與堅強是矛盾也是和諧的,她的勇敢,也是在長久的流離與不安中錘鍊出來的。康延對池遲的要求是:“你要表現出一種對這種生活的逐漸習慣,也要表現出自己不肯麻木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抗爭的憤懣……你心裡的那些憤怒、不滿和困惑它們需要一個發洩的出口,你要把一種更加緊迫的壓力感傳達給觀眾,讓他們的神經繃緊了跟著你的命運往前走。”池遲都做到了。休息的時候,她的手一直都在抖。這場戲她的表現異乎尋常地好,是因為她有過這樣的經歷。在絕望中努力地想要活出一條路來,那何止是戰爭年代人們要面臨的苦痛,很多年前那場改變她一切的洪水,分明發生在和平的時期,也讓無數人深深品嚐了這樣的痛苦。記得有人說過,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在池遲看來,幸福總是多種多樣的,只要你願意,總能從生活的各個角落中找到自己想要追求的幸福感,而不幸,才是真正相似的——那就是對命運無常的一再體驗。有心無力,無法自拔,才是人最大的痛苦。正因為她太理解這種痛,所以情感代入的時候分外容易,演完戲之後殘留的感覺也格外的難受。畢竟記憶這種東西一旦你沉浸其中,想要出來不是那麼容易的,伴隨記憶而來的是當時失去至親的悲痛和自己對未來的迷茫,池遲現在的情緒就像是一隻鑽進了窄口袋子的貓,進去的時候頗進行了一番折騰,出來的時候怕也是要經歷一頓近乎絕望的掙扎吧。“小丫頭想什麼呢?趕緊先吃飯,今天老裴做了水煮魚,隔著老遠都能聞見香味兒,去晚了小心只剩魚骨頭讓你剔牙!”身後一隻蒲扇一樣地大手猛地拍在了女孩兒後腦勺的假辮子上,身材高大的大廚隨手一拎,差點讓池遲拔地而起。看起來紅辣辣的油麵上是白生生的魚肉片,紅椒綠蔥還沒讓人想起什麼雪間梅月下葉之類的詩情畫意,就先讓人口水橫流了。“水煮魚、回鍋肉、米飯管夠兒,我還隨手給你們拍了幾根爛黃瓜,昨兒晚上滷了幾斤牛肉,你們誰想吃自己切啊,我是不伺候了。”裴大廚皺著一張臉看著那些端起碗就忘了廚子的傢伙,他們都喊著要牛肉,然而沒有一個人願意去動手。“唉,我小師姐來了一趟你們就都欺負我撒,居然讓我中午一個人做飯,我光片魚片都片了一個小時,這一大堆人,三十條魚唉!”好菜當前,誰會理他?連心善如池遲都顧不上給他甩一個同情的眼神了。這些大廚們顯然一致認為作為一個廚師,池遲太瘦了,幾雙筷子往她的面前一送,她的飯碗裡瞬間堆滿了魚片。麻辣鮮香嫩,不腥不油不膩不柴不碎……整個魚的調味顯然和別家有明顯的不同,每種感覺都被放大了,又格外突出了魚的鮮。尤其是再配上米飯。池遲已經徹底忘了剛剛自己在糾結什麼了。“如果有什麼煩惱是一頓水煮魚不能解決的,就在旁邊配一碗米飯吧。”她覺得這句話應該被記在自己的小本本里。“行啊,看你們都挺愛吃,愛吃就行。”裴大廚顯然喜歡吃口味重又比較費勁的東西,比如水煮魚的魚頭,認命地切完了牛肉之後,他自己捧著個大海碗,一手抓著魚頭啃得嘖嘖有聲。“我上個月又給這菜改了配方……看你們吃得行我就給我師姐看了。”裴大廚口口聲聲說的小師姐,就是那位沈主廚,沈大廚的妹妹。前一陣兒似錦樓揭牌的時候她來了一趟,竟然讓一群上到七八十下到未而立的大小廚子們雞飛狗跳。池遲還記得那群平日裡嘻嘻哈哈的傢伙們在廚房門口蹲成一排苦著臉想菜的樣子。後來池遲聽他們閒磕牙的時候才知道,至少整個北方的老饕們都知道這兒有座饕餮樓,而永遠精神抖擻霸氣側漏的沈主廚就是饕餮樓的定海神針,也是這些大廚們心裡的一根針。“那舌頭,吃過一次的菜就能記住,還能做出來,唉,我的秘製紅燒划水,就這麼被人說破了方子。”“舌頭不光是吃菜的時候靈啊,那也夠毒的,要是我們做菜的時候手藝退步了,她當著我們面把菜倒進垃圾桶都是正常的,偏偏她說的都對,哎呀,都對啊。”“刀工那絕對是頭一份兒,調味的手藝還好,腦子靈,新菜多,也不知道老沈家是墳頭什麼地方冒了青煙,一下子出了兩個好孩子,聲勢一下子就起來了。”“跟妹妹比,那哥哥就是個活菩薩。”“老孫說錯了,是跟哥哥比,那妹妹就是個活閻羅……”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