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將近二十年的老師,她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老師任由自己的學生露出那樣絕望的眼神。職業道德和良心直接導致了她從情緒上抵制這部戲,畢竟是自己一點演戲經驗都沒有的小姨子,溫新平不能強逼對方,這才又找了外援。可憐的“外援”韓萍感覺受到了極大的精神衝擊,她趴在那裡,誰叫都不肯起來。“別動……讓我緩緩……”“起來了,還得把垃圾都掃了,快起來。”金大廚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讓池遲個小丫頭片子給我弄得腳軟了。”韓萍興沖沖地來,失魂落魄地走,走之前抱著池遲跟她說:“好好演,今天我也是過了一把大癮了……”池遲依舊笑容甜甜,看得韓萍恍惚覺得剛剛跟自己對戲的是另外一個人。日子一天一天的過,電影一天一天地拍,在池遲看起來頗為專業的舞步裡,在池遲和溫潞寧的表弟他們一邊當起了朋友一邊演打戲的嬉鬧裡,在杭城越來越高的溫度裡,在湖邊差點把攝像機掉進水的驚惶裡,在道旁有無數大媽願意客串出演的苦笑裡,在校園裡學生們們問題不斷的聒噪裡,在女孩兒永遠穩定又充滿感染力的表演裡,他們的進度越來越喜人,溫新平的腳步都嘚瑟了起來。所有人都在期待著溫潞寧劇本的結局,拍完結局,就能結束他們為期五個周的全部拍攝了。就在這個時候,溫潞寧提出了新的問題。“我不知道結局該怎麼寫。”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看著池遲。就像過去他提出的一次又一次的難題那樣坦然。“哦。”吃著蝦仁鮮肉的小餛飩,池遲應了一聲。那天下午拍完結局前的最後一場戲,她背起自己的書包。“我要走了。”年輕的男人嘴唇輕動,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這和池遲一貫的表現不一樣,為了這個電影她可以耗盡心力費勁心思,為什麼這次她竟然就這麼容易的走了?“我是一個演員,想要拍一個好劇本是我自己的目標,現在已經達成了。如何出一個完整的故事,那是編劇的問題,如果出一個好看的電影,那是導演的問題……總之,剩下的都是你的問題了,劇本搞定了再來找我。”女孩兒腳步輕快地離開,就像她決定接拍的時候一樣的輕率又迅速。溫新平愣了一下,拿起車鑰匙追了出去。“池遲,我送你,外面下雨呢。”溫潞寧隔著雨簾看著池遲毫不留戀地坐車走人。他又想起了林秋,也依然看著遠去的池遲。 好啊天兒是越來越熱了,即使是身在江浙滬包郵區,明明在天氣預報的時候也被歸類於“東部沿海”地帶,事實上,影視城這裡很難感受到什麼“海洋氣候影響”。熱,就是白花花讓人睜不開眼睛的熱。打著陽傘喝著冷飲的遊客們覺得還能夠接受,那些在攝影棚和場景拍攝地的演員們要穿著戲服再被燈光照著映著,日子就越發辛苦了起來。與之相對的,是如意餐館百合綠豆水的生意越來越好了。池遲騎著她剛買的二手電動車,每天都要給三四個劇組送去成桶的百合綠豆水。宋玉冰跟她說過,現在的群演們在演員工會那裡乾等角色的都是落了下乘,網上有很多的劇組資訊,要什麼樣的群演至少提前半個月就開始招人了,性別年紀外貌體徵的要求一應俱全,寫份簡歷配上照片投過去十分方便。簡歷,池遲已經寫好了,照片一直沒搞,宋玉冰囑咐過她,照片最好是劇照或者硬照,這樣看起來亮眼一些。拍過的兩部戲劇照她手頭上都沒有,也懶得去照硬照,從杭城回來之後,她做什麼都懶懶的,也不太想去接戲。韓萍說她這是演戲的時候用勁兒用大發了,不拍戲休息幾天自然會好。到了十字路口,正好是個紅燈,池遲停下車,單腳撐著地。大太陽就在頭頂上,她這個二手車買的時候頂上還帶著一個有點破的遮陽棚子,池遲花了點錢,把棚子換成了橘黃色的,在車子開動之後,棚子的飛邊會在風中招搖——十分風騷,讓很多定外賣的劇組工作人員,直接把這個黃棚子小電動車跟百合綠豆水畫上了等號。默默捂著胸口,感受年輕的心臟在自己的手掌低下有力地跳動著,池遲自己心裡清楚,她現在的懶散是因為自己被林秋影響到了。在溫潞寧的劇本里,林秋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子,有一種帶著生活氣息的鮮活,也有熱情和夢想,會為了朋友仗義出手,也會對路人打抱不平。這種真實的生命力是池遲所欠缺的。池遲總覺得自己彷彿走過了太過漫長的人生,從終點回到才再次成為一個女孩兒,支撐她的只有演戲這一件事兒,那之外的一切她都不在乎。沒有主演讓她去演,那就演個配角,沒有配角可以去當,那就演個龍套,在這個影視城混不下去了就去另一個,如果都不行,她也不介意去個社群老年藝術團給老太太們演孫女,貧窮或者富足她都可以安然以對。說是有夢想,卻沒有對環境的追求,好像她的物質與精神從來富足,只是心中醞有太過長久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