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臉上原本的祥和安寂分毫不剩,像是眼前就站著他的生死大仇,老人把牙咬得咔咔作響,雙目圓瞪,一字一頓:“錢、楚、文!”“您不必動怒了。”蕭禍九的神色此時卻已經平靜下來,只是這平靜裡藏著令人心驚的暗濤洶湧。他平穩地拿起之前自己放在桌上的瓷杯,抬到嘴邊喝了一口,然後慢慢閉上眼睛,像是在品味這茶葉的馨香在鼻腔間瀰漫的微醺。年輕人的唇角慢慢揚了起來,呢喃聲如情人間的低語——“我會讓他們用血來懺悔的。”“……宸兒,”老人將暴怒的情緒壓抑,尚未平息的怒氣沒有掩蓋住他的憂心,“你還年輕,我不希望你把自己餘下的一生都賭在復仇的路上,這對你太不公平。”“哈哈……這世上哪裡有什麼公平啊,外公?”年輕人兀然朗聲笑了,他睜開眼,眼底寒光熠熠,“若是有,我無辜的母親就不會慘死;若是有,禍首就不會到今日還活得恣意!”年輕人霍然起身,聲音壓得冷沉:“我早就不相信這世界上的善惡有報了!即便有,那也合該我來做他們的報應!——我會讓那些求生的絕望死去、我會讓那些求死的煎熬餘日——他們曾經加諸我身上的,無論是痛苦、絕望、還是喪親之痛……我會讓他們一一嚐個夠!我會讓他們看著自己的血肉至親跌進餓狼嚎叫的山谷裡去,我會讓他們好好地瞧著,他們所珍視的人,是怎樣被撕得血肉淋漓!”年輕人話音裡的狠厲讓已經見過了許多場面的沈老爺子也不寒而慄:是恐嚇還是內心流露他分得清清楚楚。事到如今他看得明白:七年的刻骨仇恨,已經把他的外孫在一個正好的年華里扭曲成從地獄爬回來的惡魔——這惡魔不想重回人世,他只要把他的仇人一起拉下地獄。“宸兒,你母親不會想你這樣的……”老人痛苦地閉了閉眼睛。已經沉浸在自己的復仇暢想裡興奮得身體都微微顫慄的年輕人動作與神色一頓,只是一秒的工夫,他便柔和了自己所有的情緒,轉過身來,望著老人。這張面龐一如初見溫潤而美好。年輕人站在將落的夕陽灑下的餘暉裡,歪著腦袋輕輕笑了,笑得像個俏皮的孩子——“外公啊,您怎麼會不知道呢?——宸兒他早就死了。”“——如今站在您面前的,只是個靈魂都骯髒扭曲的惡鬼罷了。”在老人驚懼而痛惜的眼神裡,年輕人抬起手來,看著這雙被餘暉鍍上一層淡金色的、修長而漂亮的手,笑得靜謐美好:“……我同樣欠了旁人太多的債。我這一生啊,不會得好死的。”“不過沒關係,待我討回了我的債之後,……誰要我這骯髒的命,都儘管拿去。”“……”老人如同一座雕塑,久久、久久地沉默不動。直到很長時間過去了,老人慢慢地嘆了一口氣,這一口氣長得像是走過了他來的那條漫漫路途:“我護著你。……我沒能護著你母親,但我會護著你。”蕭禍九垂下了雙手,“對不起,外公。我不想將您牽扯進來的。”“我這輩子做了很多很多善事。身居高位,我思過、我憂民、我行得正、我坐得直。——可我連我最疼愛的女兒的完整屍首都沒見到。”老人閉上眼睛,“你說得對,哪裡有什麼善惡有報?自欺欺人罷了。這世上不講善惡,只講債——欠了錢的,就叫他還錢;欠了命的,叫他償命。”“……”房間裡再次陷入了沉默,一老一少兩個人都在想些什麼而未開口,便在這時,書房的門被敲響了——“父親,您在裡面嗎?”本來因為被打擾而有些惱怒的老人臉色稍稍緩和了些許,只是語氣仍舊有點發冷:“我在書房議事的時候,不是說了不許你們來打擾嗎?”門外沈擎天有些無奈:“抱歉,父親。只是……唐先生他到宅子外面了。”沈老爺子還有一半思緒在自己的腦海裡糾葛,聞言反射性地開口:“哪個唐先——”話音戛然而止,他看向蕭禍九。同樣怔了一下的蕭禍九回過神來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狀況。只不過,七區這廣袤大地上,還有 “唐先生,您這是要折煞我了。”直到這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倚在車上的男人才抬起視線平落過來。唐奕衡沒有急著開口,他用目光將年輕人從頭到腳地細細摩挲了一遍,確定無異後,才問道:“心情好些了?”不等蕭禍九開口,沈老爺子已經從他身後走上前來,神態語氣都不甚和善:“唐家主大駕光臨,卻連門都不肯進,看來是看不上我這破敗宅子啊?”唐奕衡將視線轉過去,微一揖禮:“沈老先生。”“免了吧,唐家主,我可受不得你這麼大的禮。”沈老爺子皺了眉,心裡猜著唐奕衡這兩天無故而詭異的禮敬的用意,“不知道唐家主今日屏退左右,親自登門,是有何指教啊?”唐奕衡似乎對於沈老爺子不怎麼友善的態度絲毫不介意,聞言也只是輕輕地掠了蕭禍九一眼:“我來接他回家。”這話叫在場其他人都忍不住面色古怪地看蕭禍九,蕭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