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聲在他的餘光掃到蕭禍九的臉上時,戛然而止。起初還只是不可置信地看著,之後沈老先生的眼睛越瞪越大,表情都有些微猙獰。幾秒種後,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似的,老人的臉已經開始漲紅起來,青筋在他的額頭與手背上綻起。只看那力道,蕭禍九都懷疑他能捏碎那柺杖的頭。老人家憋了這麼長時間,才顫巍巍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娟、兒……”話音落後,毫無徵兆地,老淚縱橫。蕭禍九原本只是被老人的反應給驚到了,只是在聽見老人喊出的那個名字時,他的神色驀然呆滯。——從小他就聽媽媽說過,說外公是很厲害的大人物,可惜瞧不上他下屬的下屬的……總之再傳很多階層才能輪到的他的父親;外公說父親做的職業是把腦袋別在腰帶上的,與母親在一起更是危險得多,從來不肯讓父親去家裡見母親。只是後來母親和父親私定終身,還有了他;外公一怒之下將母親趕出了家門,逼著她改了名字。從那以後,母親再也沒回過家,隨著父親來到了這裡定居;她鮮少與人來往,雖然想家,卻又自覺對不起父親而不敢回去;她曾說過,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兒子能長成光鮮亮麗的大人物,帶著她回那個家去,告訴她的父親自己的選擇並沒有錯……再後來,還沒等他長大,她就在那場厄難裡離開,連屍骨都未留下……也再沒能去見她做夢都想再看一眼的父親和家。若他記得不錯的話,母親說過,她原本的名字……便是“沈娟”吧?記起了這一切再看見老人的淚湧時,蕭禍九在這一剎那想要不管不顧地走上去抱著老人痛哭一場——父親生而為孤,他更在七年前同時失去了父母……他原本以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自己的親人,卻不曾料及上天會安排這樣一場猝不及防的相逢。眼眶壓抑得通紅,蕭禍九緊緊地攥著拳,強擠出一絲笑容:“沈老先生,您是哪裡不舒服麼?我扶您去休息吧?”話音落後他有些狼狽地上前一步攙住老人,在眾人驚異的目光裡離開了正廳往一側的休息室走。蕭禍九不知道自己的聲線抖成了什麼模樣,他甚至有些顧不得唐奕衡的反應。於是自然也就沒有看見,他身後唐奕衡思索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然後男人只是輕嘆了聲,攔住了要追上去看看的趙碩,帶著複雜的心疼的目光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沈老先生再次出現在了眾人視線裡。老人的臉色仍舊有些差,情緒倒是比之前要穩定了許多。一見沈老先生露面,不少人都把目光落上之後就趕忙移開——剛剛目睹了老人家老淚縱橫的畫面,誰敢在這時候上去觸黴頭?唐奕衡走過去了。“沈老先生,蕭……我的助理怎麼沒隨您一起出來?”老人冷冷地睖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去洗手間了……到底他是你的助理,還是你是他的助理?分開這麼一會兒都不行?”旁邊偷偷聽著的人直冒冷汗:這種話,也就沈老先生敢這麼說出口。唐奕衡聽了之後半點惱怒都不見,竟有些安心受教的意思。連沈老先生自己都對唐奕衡的反應覺得奇怪,狐疑地打量了對方几眼,仍舊看不出什麼端倪後,也就只得作罷。跟幾位同僚託口自己“身體不適”,便準備離開了。臨走之前,沈老先生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皺著眉看唐奕衡:“蕭……禍九是我故人之子,我不求你唐家如何重用於他;但只要有一日他在你們唐家安生過著,我便絕不會與你唐家為難。”頓了頓,似乎想什麼,老人的神色驀然陰沉下去,“相反地,若是他在唐家出了半點差錯……唐奕衡,我拼了這條老命,也不會和你善罷甘休。”最後這句話幾近威脅,唐奕衡身後幾位長老同時面露冷色,脾氣向來不怎麼和善的三長老已經冷笑了一聲:“沈老先生,大話可別說得太早,您——”唐奕衡驀地抬手,止住了三長老接下去的不遜之言。沈老先生對三長老的話竟是沒什麼反應,只是盯著唐奕衡,視線暗沉。唐奕衡臉上無喜無怒,放下手後便彎身下去,竟是畢恭畢敬地給沈老先生行了一個長揖之禮。頓時整個宴會廳裡,有意無意望著這裡的所有人悚然而驚,不約而同地噤了聲。整個大廳內霎時間落針可聞。連沈老先生都在這一禮裡臉色大動。在場所有人都明白這個男人的身份地位,至少在 沈老先生走了大約幾分鐘後,蕭禍九就回到了大廳。進來時他臉上帶笑,再沒有分毫之前的失態。迎著眾人探究好奇又複雜的目光,蕭禍九走到了唐奕衡的身旁,微微躬身:“抱歉,唐先生,沒想到在第七區能遇見外公的摯友,之前失禮的地方請您包涵。”蕭禍九開口時語氣神色都是不卑不亢,他心裡篤定唐奕衡對他母親的家世一無所知——除了自己與父親外,沒人知道母親來自什麼地方有什麼過往。便如他所想,唐奕衡聽了之後沒有提出任何質疑,蕭禍九心也稍安,然後才將注意力轉移到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