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魯斯說得對。他不安心,他一點都不安心。唐家是那個人的唐家,王乾是那個人的部下,他謀算的是那個人的權和命——而那個人那麼不知悔改、不顧死活地愛著他!他怎麼安心得下!?他甚至會想——不如就此收手吧?不去傷那顆愛他的心,不去傷那個愛他的人。縱使後半生噩夢纏身,縱使悔恨浸滿了他餘下的年華。“shaun。”蕭禍九連身體都情不自禁地顫慄起來的時候,一隻手驀地按在他的肩頭,用力地將他的顫慄全部壓了下去。他睜開眼睛,克魯斯沉靜地望著他,然後一字一頓地開了口——“你今天若是死了,唐家的家主會給你風光大葬,你的葬禮上會有無數的人神情莊重悲痛,他們會用最隆重的規格去裝點你的棺槨,用最盛大的儀式為你送行……”“可是,shaun,你的父母,他們連全屍都沒被那些人留下。”說完之後,克魯斯再未開口,在怔滯的蕭禍九的肩上拍了拍,然後轉身走了出去。唐奕衡走進病房的時候,蕭禍九是醒著的。失血過多的年輕人的臉上露著病態的蒼白,精緻而漂亮的五官間卻沒有一絲表情,連目光都是淡漠地望著窗外。窗外天空暗沉。“……”唐奕衡心裡驀地一緊。明明只隔著幾步的距離,可躺在那兒的那人此時好像遙不可及,又好像一個隨時會消散的幻影。“小宸。”他情不自禁地喊出聲。病床上那人聞言轉過臉來,然後那張漂亮的臉上,笑意被一點一點拉起來。那人彷彿從未經歷過那些滄桑與生死的洗禮,也沒有過半點爭吵和隔閡的距離,笑得像是幼時那個天真恣肆的孩子——“哥哥,你來啦。”唯獨那雙墨黑的眸子裡,成了一片冰封起來的禁地。 唐家兩位主事兒的一前一後進了醫院,這訊息在整個和會議的重要性實在脫身不得,還二話不說便送了指令給自己:放下手邊所有事務,申請特調立刻趕回第七區探望。這也就促成了他這一路晝夜兼程地從基地往這邊趕,眼見著天都擦黑、還未果腹就著急忙慌地直奔醫院這兒來的局面。若說是探望那位唐家家主他還不會覺得太奇怪,畢竟這位的安危可牽涉著第七區的局勢;可偏偏沈老爺子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這一行回來,唐家唐先生暫居後位,必須先到那位蕭助理那兒露個面,順便略表關懷。帶著滿頭霧水,沈擎天按著田艮良的指引,一路上了高層。等站到病房外面,看著門口立著的那排在七區內外都算聞名的唐先生的護衛隊,在估摸了一下這間病房在整個醫院裡的位置,沈擎天愣了一下,即便有些冒昧還是直接開口道:“田兄,我是受家父所託來探望蕭助理,唐先生那兒還——”“沈上校不必擔心。”田艮良抬手示意了一下房門,“蕭助理在裡面等您。”“是我冒昧了。”按捺下心底的諸多疑問,沈擎天習慣性地整理了一下著裝,然後跟在轉過身去的田艮良的身後。田艮良抬手在門上敲了敲:“沈上校到了。”“等——”“進來吧。”裡面似乎不止一人,而且稍有些爭執,只是前一個聲音很輕,聽不分明,而後一個傳出來的男聲則低沉悅耳。沈擎天步伐一頓:後面這個能做主的聲音聽起來,怎麼和上次到自己家裡拜訪的蕭助理不太相像,反而跟接近那一位……呢?只是沒給他思考清楚的機會,病房的門已經開啟,田艮良站在門口位置衝他禮節性地行禮,不知為何臉色有點古怪,卻顯然沒有跟著進去的意思。沈擎天索性拋開疑慮,大步走了進去。興許是腳下步伐太大,還沒等站穩,沈擎天就被入眼的畫面驚得踉蹌了一下——房間裡面,型號相較醫用看起來有點大得過分的“病床”上,素面白淨的年輕助理坐在一邊,雙腿垂下來,全身一套簡單的黑色絲綢睡衣,紐扣系得一絲不苟,倒是腿上的絲綢睡褲被捲到了膝蓋的位置,露出一雙瑩白滑嫩、骨肉勻停的小腿;那膚色本就白得灼人眼球,再被那純黑髮亮的絲綢睡褲一襯,看起來愈發如玉雕雪凝。那幾乎叫人移不開視線的雙腿的一旁,一隻木製的足療桶裡還盛著褐色的藥湯。而另一旁,一個男人單膝屈起平壓,手裡託著一雙玉白的足,放在自己壓平的大腿上,用天鵝絨的軟巾輕輕地擦拭。半跪在地上的男人的動作看起來細緻而專注,連沈擎天進門的動靜,都沒讓他轉一下視線。只是坐在床邊上的那個,顯然沒有地上那位那麼好的心理素質——蕭禍九幾乎是用力咬了牙才忍住一腳把人踹開的衝動,素白的頸子漸染暈紅,他的喉結動了動,最後還是一個字都沒說,把臉扭開了——他實在是沒臉去看那個站在門口已經目瞪口呆的來訪者了。剛剛回神的沈擎天一接上有過一面之緣的蕭助理的目光,卻在下一秒就被無視了,他有點怔愣,眨了眨眼——連眼前這種事情都能開口叫他進來看著,怎麼那當事人這會兒想起不好意思來了?不過這蕭禍九未免太年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