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夏生總算笑了,他說:“姑姑沒騙我,她真的是帶你去城裡瞧病了。春陽說城裡的醫生怕打針的時候小孩兒鬧,都會給小孩糖。”沈天鬱也淺淺地笑,然後開口喊:“哥。”陳夏生愣了愣,然後猛地抬頭,屏住呼吸,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沈天鬱。沈天鬱都能感受到陳夏生的驚喜,看著他呆若木雞的模樣,沈天鬱覺得好笑,於是掰開他的手,往陳夏生手裡塞糖。尤金蓮看他們兩個在一起玩,就放下衣服,從廚房端了一碗炒瓜子,快步向村西走。然後在一幢古老而威嚴的房子前停下。尤金蓮敲了敲門,迎著裡面滿臉皺紋的老先生,先是伸手把瓜子放到老人手上。老人低頭貪婪的嗅了嗅味道,然後開啟門,放尤金蓮進來了。尤金蓮先和他客套幾句,問問他身體怎麼樣,然後就焦急地說:“叔,我家那娃,本來不會說話,都覺得不是啞巴就是腦子有問題,村裡人都知道。我家裡的情況您也知道,不怕您笑話,今天我本來是想把娃送到別人家裡去的……我現在也是寡婦了,有時候真不想活了。”老人眼球渾濁,水汪汪的,像是生了病的老狗,沉默著沒說話。尤金蓮道:“可是今天我家娃突然就說話了,還說得特別順,我開始以為他是被嚇到了。可是他又跟我說要上學,這麼小的孩子,哪兒想著要上學呢?狗蛋七八歲還在院子裡玩,一提要上學就哭……”老人擺了擺手,讓她不要說了,點燃旱菸,吸了兩口,緩緩說:“不是被嚇著了,那是‘開竅’了。古時候就有這麼一種說法,要是活得下去,那是文曲星下凡,聖人的轉世。”尤金蓮屏住呼吸,瞬間的驚喜席捲過來,然後恢復理智,問:“什麼?活得下去?這……”“哼。”老人陰測測地回了一句,“別高興的太早。你這娃要不是早夭,就是薄情人。運氣不好,活不過明年了。”尤金蓮本身是淳樸的鄉下人,沒什麼科學的觀念,思想非常閉塞,甚至是迷信的。聽了村裡這德高望重的老人的話,心裡慌得七上八下,幾乎要給他下跪了,膝蓋上都是土,也顧不得擦,拼命請求那個老人救救沈天鬱。老人又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了,隔了兩天拿著一小袋黃紙包著的東西,讓尤金蓮燒了,放在沈天鬱的奶裡,沏在裡面讓他喝了。不過這藥包有沒有用呢?答案是不明確的,因為就在沈天鬱喝了那像是帶著燒焦的蒲公英味道的豆奶後,第二天他就生了水痘,發著低燒,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待在屋子裡不讓見風。尤金蓮恨不得生水痘的是自己,每天晚上都親自給兒子擦藥,陳夏生一看到自己表弟就嘆氣,心疼瘋了。一個星期後,沈天鬱痊癒,因為內裡忍痛能力強,沒有撓破水痘,臉上一個疤痕都沒有。也是在那天,尤金蓮走了十幾里路來到學校,說破嘴皮子,讓沈天鬱去學校讀書。她相信了那個老人的話,對自己兒子卓越的潛能深信不疑,她確定——“花芽和他爸一樣,都會讀書,好讀書。不說聖人,肯定能走出村裡,考上大學。”想起丈夫,尤金蓮眼睛有些紅,卻堅定地想:我要等到兒子考上大學再去你那兒。沈健,等我。來年九月,沈天鬱四歲半就上了小學。由於沈天鬱年齡小,第一次去上學的時候還是陳夏生揹著他去的。十幾裡的山路弄得陳夏生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從陳夏生身上下來,沈天鬱胸前的衣服都溼了。沈天鬱一直知道城鄉教育的方式不同,可他的性格充滿逆來順受的特點,他覺得很適應這裡的生活。在上學的第一天,他就開始適應這裡的環境。因為剛開學,學生都瞪大眼睛聽課。沈天鬱有趣地看數學老師講課激動到摸摸自己的腦袋,還有說話唾沫橫飛、講課講得滿臉通紅的語文老師。小學沒有英語課,上課只上半天,下午就是體育課和音樂課什麼的,三點多就下課,然後幫學校後面的菜園乾點活,四點半回家。因為離家比較遠,學生一般中午都在這兒吃。尤金蓮把飯放到陳夏生那邊,讓他中午和陳夏生一起吃飯。二年級下課比較早,還沒打下課鈴,陳夏生就出現在沈天鬱的教室前,張開嘴對沈天鬱笑。沈天鬱不明白,這個從來不刷牙的小黑孩,牙齒怎麼會這麼白。村裡老師少,教沈天鬱的先生也教過陳夏生,在講臺上打趣,說:“這不是狗蛋嘛。來找弟弟?”陳夏生嘿嘿笑,‘嗯’了一聲。老師說:“你今年再留級,可真和弟弟一個班了。”村裡學生少,就一個班。“沒事。”陳夏生擦擦鼻子,豪爽地說,“老師,你到底下不下課嘛,餓壞我家花兒了。”這聲‘花兒’讓沈天鬱哭笑不得。村裡人都有小名兒,難聽的不少,就是沒有像他這麼模糊性別的。果然,說完這句話班裡已經有人開始笑了,老師推了推眼鏡,笑著說:“那下課吧。”班裡的學生三三兩兩往外走,陳夏生牽著沈天鬱往柳樹下走,然後拿出饅頭和鹹菜,一邊吃一邊說:“花兒,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