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是這樣的。他的父親,從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只要是顧爸爸覺得對的,就一定對,有人違抗,他就憤怒至極。顧慨棠在初中課本看到亞里士多德說‘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這句話時,受到了很大的觸動。對他來說,就是儘管顧慨棠很愛他的父親,但更希望能夠做自己覺得對的事情。房間裡一片沉寂,顧家父母、顧慨梅都沒有吭聲,所有人都很凝重地看著顧慨棠的背影,看著他拉住竇爭的手,頭也不回地向前走。顧慨棠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把竇爭送回家。很多時候他都覺得他是個足夠堅定的人。卻不知道,顧慨棠的堅定是對自己的苛求,但很多情況下,不是自我的鞭撻壓榨就可以走向終點的。因為他有太多要牽腸掛肚的東西。顧慨棠開啟防盜門,一陣寒風吹過臉龐,溫差太大,他停了一秒。下一刻,顧慨棠聽到了重物倒地、以及母親的驚呼聲。顧慨棠不由回頭,就見顧爸爸雙膝跪在地上,雙手扶在胸口,喉嚨裡發出像是下水道堵住的聲音。顧慨梅驚聲尖叫,手忙腳亂地扶住父親,喊:“救護車,救護車!”顧慨棠反應過來後,一下子放開竇爭的手,他奔到顧爸爸身邊,迅速跪在地上,他看著父親灰白一片的臉,問:“硝酸甘油帶在身上了嗎?”顧爸爸艱難地指了指口袋。藥瓶就在外套裡,十分好取,顧慨棠給父親服了藥,才打了急救電話。趕往醫院的路上,顧慨棠突然想到,那藥瓶為什麼那麼好拿,就在父親觸手可及的地方?顧爸爸人很瘦,有些貧血,工作太忙、或者情緒激動,都有可能誘發心絞痛。但近些年來很有好轉,有許多年沒復發。顧慨棠都忘了父親帶著心臟疾病,不能動怒……大概是最近被氣急了,顧爸爸曾經再次復發,才將藥瓶放在那樣容易被摸到的地方。竇爭跟著一起來到了醫院,但顧慨棠再沒有跟他有太過親密的動作。父親在裡面做檢查,顧慨棠和家裡人在外面等結果。顧慨棠抱著父親的外套,從口袋裡摸出來一盒吸了大半盒的煙。顧爸爸本來就瘦,回來這些天,又明顯得憔悴下去。顧慨棠只心急於什麼時候能解決問題,卻沒有考慮到父親的身體、父親的心理能否承受。想到這裡,顧慨棠十分愧疚。他將顧爸爸的煙放到自己的口袋裡。此刻,顧慨棠的心臟像是被擰著的毛巾,毛巾的一頭是父親,一頭是竇爭。情感上顧慨棠誰都想偏向,但誰都不允許,弄得顧慨棠身心俱疲。醫院裡人來人往,九點鐘時,顧慨棠對顧慨梅說:“你送竇爭還有媽回家,我在這裡陪爸。”“哥……”“去吧。”顧慨棠按按太陽穴,看了眼竇爭,道,“我有話要和爸單獨說。” 不管等多久,等你七老八十……我也等,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但顧爸爸從診斷室出來後,顧慨棠什麼都沒和他說,只是很安靜地陪在他身邊。顧慨棠不主動開口,顧爸爸也就不說話。兩人之間的交談簡短而生疏,大多是‘要喝水嗎?’‘不喝’,抑或是‘餓不餓?’和‘不餓’。這樣過了幾天。顧慨棠坐在父親身邊,看他輸液,過了一會兒低頭看著時間,說:“爸,我明天要回學校。”顧爸爸問:“這麼早就開學?”“不是開學。二月底我要代表學校參加競賽,明天分配任務,讓學生春節提前看資料。”顧爸爸‘嗯’了一聲,忍了忍,還是說:“不許去見竇爭。”顧慨棠表情淡淡的,不置可否。顧爸爸道:“你……你知道不知道,兩個男人有多怪,你會被人笑話的。”顧慨棠見顧爸爸情緒不是那麼激動,又等他平靜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這有什麼的?爸,我是真的喜歡他。”因為竇爭不在身邊,所以話說出來很是輕鬆。顧爸爸表情古怪,重重嘆了口氣,道:“你只是太年輕,被他誘拐,就不知道方向。”“方向都是人自己走出來的。”“所以才有那麼多人走進岔路,掉入萬丈深淵!”“……就算前面是懸崖,也要我自己走過去看看。”顧慨棠聲音輕輕的,眼神卻認真得可怕。顧爸爸安靜了一會兒,說:“可我不想看你下半輩子毀在他手裡,慨棠,爸不想你……”顧爸爸低頭擦了擦眼角,沒有再說話。顧慨棠心臟一緊,坐在顧爸爸身邊,看他傷心得厲害,只好開口道:“……我明天不會見他。”顧爸爸知道這只不過是拖延的一種說法,卻還是點點頭。他看著顧慨棠難過又無奈的眼神,問:“很難受嗎?”顧慨棠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顧爸爸說:“拔掉壞死的蛀牙都是很難受的。慨棠,等你日後回過頭來再看,說不定會後悔和竇爭有那麼一段經歷。”顧慨棠沒再說話。這是拔掉蛀牙,還是拔掉舌頭?他不知道。這種痛感沒有辦法形容,也沒有辦法分辨清楚。第二天下了大雪,顧慨棠打算開車去學校,但他前晚在顧爸爸病房熬夜照看,顧媽媽不太放心,就要顧慨梅開車帶顧慨棠去。雪下得不大,落在地上薄薄一層,很快就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