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穹買了一把青菜幾顆雞蛋,還有許多的麵條。麵條很多,大概能讓他一個人吃三天。他一直挺著背,努力走的像是個正常人,只是走路的時候會低著頭,像是怕摔倒一樣。我站在一棵樹下,那是一個我能看到孟穹,孟穹看不到我的位置。我又給他打了電話,我看著他艱難的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看到是我的號碼,深吸了一口氣,才接了電話。我從話筒裡聽到他溫柔的聲音,他喚:“大哥。”“嗯。”我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他,我發現孟穹臉上的表情非常複雜。我問,“你好嗎?”孟穹的手指飛快的在臉上擦了一把,那熟悉的動作讓我知道他其實是在擦眼淚。可手機裡,他的聲音非常平淡,非常溫和,一點都沒有情緒上的波動。他說:“我很好。你呢?你什麼……你什麼時候回來?大哥,你、你還生我的氣麼?”路過的行人都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看孟穹。我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非常痛苦,喉嚨處的喉結上下滑動。我說:“陳嘯虎好了我就回來。我不生氣了。”孟穹聽了這話,細長的手指又挪到了眼睛上,而且許久都沒有拿下來。我的聲音忍不住的放低,用商量的語氣對他說:“回來後我來找你好不好?——我很想你……”孟穹的聲音也出現了裂痕,他說:“好,我等你。長途很貴,先掛了吧。”然後他拖著自己沉重的腿,坐到了最近的一個臺階上,我聽到他喃喃地說:“我也想你,我也想你。”孟穹那樣坐在臺階上,把臉埋在膝蓋裡,許久都沒有站起來。等他終於站起來,我又跟著他走了一段路。他不住在自己家裡,而是在市場的對面租了一套房,小平房,又小又破,就有一塊快掉下來的紫色窗簾。我看到孟穹開啟門,坐到床上,拿著手機看了很長時間。他做飯的時候就拿著一個小鍋,拖著右腿走到門口,用一個公共自來水衝了衝鍋,做最簡單的清洗。我慢慢走到他身邊,那時候我意外的平靜,在離孟穹五米的地方停下來,輕輕喊了一聲:“孟穹。”孟穹驚得連鍋都扔在地上了,傾倒著要向後躲,臉色青了又白,嘴唇都在哆嗦,像是犯了心臟病。我沉默著把他的鍋撿起來,用水龍頭衝,裝作自然地問:“腿怎麼了?”孟穹沒說話,他踉蹌著往屋子裡走,他走得很急,幾乎要摔倒,可他沒有關門,他從來不會為我關上他自己的門。於是我走進去,燒熱水,燙了燙那個鍋,倒上熱水煮麵條。我在裡面放了兩個蛋,把青菜都倒了進去,然後我蹲在孟穹面前,捧起他的右腿,再次問:“腿怎麼了?”孟穹把腿向後縮了縮,沒縮回去。他啞著嗓子說:“跟腱斷了。”我問:“什麼時候斷的?”他說:“你走的那天。以前說是長了東西,說要做手術。”孟穹說得特別坦然,於是我疑惑地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孟穹說:“麵條好了。”這裡只有一個碗,一雙筷子,因此我就給他盛了一碗,想等他吃完了用他的碗筷。我問他:“怎麼斷的。”孟穹說:“我又去扛箱子了,不小心掉下來,砸到腳後跟了。”他說著說著,就又開始擦自己的眼睛,眼淚都落在了碗裡。我驚訝與他的坦誠,然後很快就知道了答案。他說:“大哥,我離不開你的,我以為我能忍耐,可這麼幾天就受不了了。”他還說:“我知道我比你大太多,又長的不好看,還……是個男人,如果我的腿殘疾了,我再自私也不能讓你跟著我。可我太想你了……我檢查過了,我的腿沒有毛病,還能繼續工作。我一直知道配不上你,你考那麼好的大學,我沒文化,和你不是一個階層的。”“可是……你能不能,別……”後面的話他沒說出來,因為我嘆了口氣,打斷了他的話。我坐在他身邊,想了想,很無奈地說:“你腿還疼嗎?”孟穹頓了頓,說:“不疼了。”我說:“和我回去吧,這兒連碗都沒有。”孟穹說:“你還生我氣嗎?”我愣了,說:“那是你的家,要走也是我走,為什麼要你搬出來?”孟穹的喉結又動了一下,他說:“你別走。”那時候,我終於明白了陳嘯虎說的話,我終於明白了他說他看見我媽的時候的心情。因為那一刻,看著孟穹,我心裡想的也是。我要讓他,成為我的人。 ……孟穹說腳不痛,但是肯定會痛。那疼痛會讓他不想動彈,躺在床上都可能後背溼透。我說:“這麼痛,下午為什麼要去買菜?”他說:“不然沒有的吃了。”我說:“我看你走路挺正常的,應該沒太大問題,明天我陪你去醫院。”孟穹說:“那是裝的。我不想被別人同情。”疼痛使得他從一個堅強的人變得不安,他總是眼眶溼潤地看著我,說:“明天吧,明天再回去。”於是我出門開啟孟穹的腳踏車鎖,對他說:“我帶著你,走吧,我想回家。”孟穹安靜地坐在我後面,抬起腳,摟著我的腰。他租的房離家裡很近,騎車只用五分鐘就能到。那時候我在想,儘管他想離開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