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海裡不由浮現出那時孟穹在澡堂裡和我說的話,他那麼悲涼傷感的說:“因為我恨他。”那時我還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恨一個和孟穹沒關係的人,但是現在我知道的。孟穹用他的行動告訴我,他很在意我,他恨所有傷害我、把我從他身邊帶走的人。那種痛恨,讓他即使清楚現在那個李竹笙的父親是無辜的,都無法壓制住他的怒火。我很認真的做筆記,聽課,但是教授的話一個字都沒進我的腦子裡。我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我就往孟穹的蛋糕店跑,剛下課店裡人很多,孟穹站在收銀臺那裡非常忙。現在他都是晚上做好糕點,白天的時候就自己當收銀員,只請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幫他看店,防止有人拿著東西不給錢就走了。見我來了,孟穹先遞給我一包糖,然後讓我進來幫他收銀打包。現在是不好說這些事情的,於是我只能忍了忍,低著頭幫他忙。這不是我 進展然後孟天讓孟穹拿起聽筒,對孟穹說:“弟弟,我以前做過不少蠢事,那時候太王八蛋了,本來沒臉見你,可是我就你這麼一個親人了。”孟天訕訕地低下頭,頓了一下說,“以前覺得朋友比親人好用,現在才知道那時候有多傻。都是騙人的,哪個能比得上親人呢?”孟穹尷尬地看著我,然後我對他點了點頭。孟天愣了一下,很慚愧地說:“我能不能求求你可憐可憐我?我的女人硬氣著呢,肯定不會再嫁。她一個女人,拉扯孩子這麼多年,欠了不少錢了。你就看在咱們媽的面子上,以後能不能幫幫我媳婦兒?不要給她們錢,就可憐可憐她們娘倆,給她們口飯吃……”說著說著,孟天又忍不住低下了頭,他在裡面吃不好,再加上時時刻刻擔心外面的女人和孩子,這麼些年瘦的都不成人形了。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過分,後來都絕望了,眼巴巴地看著孟穹。孟穹又看了我一眼,眼裡都是猶豫和困惑,我知道他想幫忙,就又點了點頭。孟天見我點頭,高興得發抖,一邊對我說‘謝謝’,一邊說‘對不起’。似乎每個人都是在最後關頭才會突然清醒,回想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切錯事,悔不當初,淚流滿面。而當一個人鎮定的承受一個接著一個重大的不幸時,他靈魂的美就閃耀出來。萬幸的是,我遇到的都是別人的苦難,而不是自己的終結,這些苦難讓我一遍一遍的看清自己,看清自己愛的人,愛自己的人。張蒙在加工市場出事的時候把店賣了,因為旁邊有一個老闆把他們家的童工打得差點死了,最後被記者照了照片,放到了報紙上。張蒙是最早得到訊息的那一部分人,當晚就把店低價賣了出去,他覺得童工現象確實是問題,無論多麼不在意,政府也不會放過人命的漏洞。他又分別在內環和大學城旁邊買了店,內環都是高檔翡翠珠寶,針對的是那些愛美的富人階層,大學城則是便宜的小飾品,客流主體當然是那些寂寞的男男女女。張蒙在廣州那邊談了無數次,光帶著我就跑了好幾回,最後高價收買了那家加工店,把工人和器具都卷跑了。這些器具被裝到大學城旁邊的飾品,店鋪的主要電路都被拆了,用來適應新的用電需求,隨後所有裝潢都改革一新,最主要的負責人就是姚鍾文。這時姚鍾文已經畢業好多年,雖然還沒有日後那樣飛黃騰達,可在裝潢界也是小有名氣。他正在德國學習,我給他發了郵件,告訴他有事請他幫忙,他就在放假的時候回來了。那時候姚鍾文已經忙的不可開交。德國的畢業證書非常不好拿,論文的每個字都像是黃金一樣珍貴。我是後來才知道他忙成那樣,本來不打算勞煩他,結果姚鍾文就說陳啟明,我欠你人情,我必須回來。這幾年張蒙的生意是風生水起,光分給我的紅利就接近五十萬,他說我現在只能拿百分之五的利潤,等我畢業就可以拿百分之十的利潤了。我說,你幹什麼白給我,對我這麼好?張蒙就笑,說,那是,咱倆不是過命的交情嗎?張蒙賺錢賺的太多,又深感自己無聊無水平,最後決定和我當兩年的同學,在大學裡一起讀研究生。我研究生一年級的下學期,張蒙拿錢搞到了一張本科生畢業證書,報考了我們學校的在職研究生。在職研究生水分很大,幾乎是拿錢弄出來的,可張蒙學的是珠寶鑑定專業,自己工作又小有成就,被人白眼也無所謂,因為沒人敢當面給他白眼,只能暗自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