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誰聊呢?”我對張蒙匆匆說:“先掛了。”由於我打電話打得突然,結束通話得也突然,張蒙非常不滿,在電話那頭尖銳地喊:“臭小子,耍我呢?”他的聲音很大,和陳嘯虎有很大的差別,我和孟穹都聽到了,於是我搶先說:“我明天不和你去車行了,我想……去打工。”最後那三個字我說的很輕,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些心虛。孟穹坐在我旁邊,問:“你以前打工的地方?”“嗯。”“那人怎麼樣?”孟穹說,“你累不累?——和我說說吧,我想聽。”“……”我竟不知如何開口,“——人還行,就是讓我做些加工的事情,現在是讓我幫他設計網頁,算算賬什麼的,挺輕鬆。”孟穹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想讓你去。”我說:“反正我也是在家閒著……”“我不想讓你那麼辛苦。”孟穹打斷了我的話,很認真地說,“我就想每天回家都能看見你,你一直在我這裡。”我說:“好。”孟穹嘆了口氣,靠在沙發墊上,說:“你從小就那麼有主意,我也管不了你。你想去哪兒、想幹什麼,都聽你的。我都聽你的。”那時候我以為孟穹對我的縱容是因為,他覺得我上了大學,我已經算是成年人了。但是後來我發現並不是的。孟穹那麼在乎我,遠比我想得要嚴重,他根本不可能放手,就算別人碰了我一下,他都覺得是在搶。陳嘯虎給了孟穹一萬塊錢。他從東北跑回來,特意來到孟穹家,在一個清晨按響了門鈴。他太聰明瞭,見到孟穹開門,也沒提要見我,只是往他懷裡塞了一個包,孟穹往裡一看,就知道是什麼了。於是他就沒辦法把陳嘯虎趕出門。我醒來後,就看到陳嘯虎坐在沙發上喝茶。我沒和他打招呼,面無表情地刷牙、洗漱,從洗手間走出來看到他還坐在那裡。陳嘯虎很溫和得看著我,可我就是覺得他看的是我的錄取通知書。前世我考上大學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看著我的,只是現在,比那時候更強烈。陳嘯虎委婉的表達了他對我的愧疚,表示沒有好好照顧我,真的麻煩孟穹了,還說他在東北那邊生意做的很大,也開始有盈利了。他的妻子一直沒有孩子。最後他說,我永遠是他的兒子,也是他唯一的兒子。陳嘯虎說話說得很體面,他以前就是老師,做了那麼多年生意,現在更是滴水不漏,清楚的給孟穹劃清界線,讓他看清楚:我是他兒子,你孟穹這麼多年的努力也最多是個養父。我以為孟穹會很生氣,誰知道他的反映非常平靜,只是淡淡地說:“孩子好不容易考上大學了,就別說以前那些事兒了。”我沉默著,在孟穹起身要給陳嘯虎倒茶的時候,擋住了他。我說:“憑什麼你給他倒茶?”陳嘯虎臉上的表情一僵,然後有些無奈。孟穹也很尷尬,手上的茶壺不知道要不要倒下去,但他最後還是聽了我的話,把茶壺放到了桌子上。陳嘯虎苦笑著說:“這孩子就是和我不親。好,爸爸給你孟叔倒茶,行嗎?”我張口還要說什麼,可孟穹握了握我的手,低聲對我說:“好歹給他點面子。”於是我就不說話了。如果孟穹不生氣,那我自然不會生氣。我對陳嘯虎沒有丁點的感覺,可我不知道孟穹為什麼不生氣,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讓我給陳嘯虎面子。也是那次之後,我才知道,我對情感,到底有多遲鈍。我幫張蒙做了幾天的事情,他似乎真的打算把我當接班人培養,什麼都不遺餘力的交給我,甚至有好幾次提議要帶我去廣州,和他經常一起打交道的人見面。他說那邊加工都便宜,而且質量過關。我搖搖頭,說:“我沒辦法去那麼遠,等大學畢業吧。”張蒙看著我說:“你怎麼那麼膽小啊?男人,不出去闖闖怎麼是男人?你那麼依賴你爸爸,不會是戀父情結吧?”我沒理他,他就嘿嘿笑。他說:“反正我這輩子也沒法有小孩了,我就把你當兒子養了。”放假正好一個月的時候,孟穹請了兩天的假,他說要帶我出去玩。他問我我想去哪裡,我發現我沒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他說你隨便說一個地方。我說你來決定,我跟著你就行。拿起似乎早就知道我會這麼回答了,他揹著一個裝滿食物的旅行包,讓我跟著他坐公交車。他問我:“大哥,放假這麼多天你不覺得無聊嗎?”我說:“還好。”孟穹說:“有時候想想,還真不如你當時沒考上,如果你沒考上那麼好的大學就好了。”大巴車的噪音很大,他說的又快又輕,我沒聽清,就又問了句:“嗯?”孟穹搖搖頭,沒說話。最後我們在一個遊樂場停了下來,我和孟穹都對這些不感興趣,但是進去不用門票,於是我們就繞著遊樂場走,這裡規模很大,走了一個上午,我們找了一篇草坪,坐在上面,拿出揹包裡的食物吃。旁邊正好有一對兒老年夫婦,他們手臂顫顫巍巍地掰同一塊麵包,然後放到了對方已經沒有牙的嘴裡。那一刻我感到了安靜和祥和,我總能在最難過的時候想起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