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聽筒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聽得‘嘭’的一聲,聽筒先是砸到了床頭櫃,然後又滑到了地上。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叫醒孟穹的,我只知道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好半天后我才回過神,我發現我已經來到了醫院,冷風一吹,冷汗又被吹乾了。很長一段時間,關於那一晚的記憶,我都覺得混亂。我似乎看到了地上的血跡;似乎注視著趙嬸兒被白色單子蓋住的屍體很久;似乎也聽到了趙叔崩潰的哭聲。但是日後我只覺得疑惑,我懷疑那地上的血跡、蓋著的屍體、崩潰的哭聲,真的是這晚的,還是我自己死的時候的?我就那樣站在那裡,我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所以那時候我應該是沒有表情的。孟穹和我站在一起,他買了一條煙,可自己沒有吸,那是給趙叔準備的。除了悲傷,我們似乎無能為力。我們就像是被罰站一樣,站在醫院前一動不動。那天晚上趙耳朵一直跪在地上,他的嗓子哭得沙啞,話都說不出來,半天才發出彷彿厲鬼一樣的聲音。“我就是混蛋……我為什麼不陪她一晚上!!嗚嗚啊……媽——!”孟穹幾次想把他扶起來,趙耳朵都起不來,他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癱軟著,一拳一拳揍自己的腿。他哭得喘不過氣來,他用吼得聲音說:“……我不害怕她,我騙你們的,我……我他媽就是想回去玩電腦……我不是人……!”趙耳朵臉漲得通紅,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腰,嗚嗚地哭,他仰著頭,梗著脖子,粗大的青筋在他脖頸上若隱若現,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不停地顫抖。我看見他用力掐自己,孟穹就蹲下來,用力揉他的腦袋。我看到孟穹的眼圈兒也紅了。“不許哭了,”孟穹對著趙耳朵說,“這不關你的事,你別哭壞了。”可趙耳朵根本忍不住,他哭得臉上都是鼻涕。孟穹吸了吸鼻子,對我說:“大哥,幫我把他拖起來,帶他回家吧,這會兒沒他的事兒。”趙耳朵用力向下坐,他再也不想回去了,彷彿把醫院當成了他的家,我和孟穹兩個人都抬不起來他,他用咆哮的聲音對我們說:“滾蛋,別理我了,讓我在這裡待會兒!”沒過一會兒,趙國棟就趕了過來,他一看到跪坐在地上的趙耳朵,‘噗通’一聲也跪在了地上,兩父子抱頭痛哭,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