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瑞然越發忙碌起來。他把宋鴻儒送到夜校,託付給那位老師。儘管跟那老師並不太熟悉,他只是自己一位高中同學的朋友,但有點關係總讓人心裡踏實點。宋鴻儒看起來並不願意,站在校門口遲遲不進去,拉住賀瑞然的胳膊,皺眉道:“我不想去。……我想跟你在一起……待著。”賀瑞然知道他怕生,本來想好好安慰幾句,但他現在忙得厲害,今晚要加班,只好裝作沒聽見他的抱怨,將他的手輕輕拂下,說:“快上課了,我先走了,晚上來接你。”宋鴻儒頓了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對了,萬一我加班太晚,你就自己回去吧。”賀瑞然說,“反正這裡離家不遠。”宋鴻儒皺著眉,像是小孩子一樣說:“不要,我不去。”“行了行了。”賀瑞然忍俊不禁,笑了起來,摸了摸他的頭,將他推到學校的大門那邊,然後轉身離去。最近正在處理一起命案,兇手行兇手段異常殘忍,線索瑣碎,一時間調查陷入僵局,只能採取人海戰術,偌大的縣城挨個尋找可疑人,工作量很大。賀瑞然工作在外,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躺在單位的沙發上就能湊合一晚上,一個星期沒回家。賀瑞然工作性質使然,賀瑞然見識的人多了,心理素質極高,現在好像是想明白了,表面上還是沒什麼過激的反應。他甚至是很平靜地對宋鴻儒說:“你高瑤姐可什麼都沒說,別瞎想。好了,你先回去吧。”“不,我沒什麼事,陪你待會行嗎?”“沒什麼事?”賀瑞然看了看錶,說,“都快上課了,你再不去該遲到了吧。”宋鴻儒的表現好像是這才發現有上課這回事一樣,愣了一下,又深深地看著賀瑞然,咬牙切齒道:“好,我走了。”賀瑞然看宋鴻儒,就知道他這些天肯定沒好好上課,否則不能連上課的時間都忘了。但他確實是有事情忙,也沒工夫管宋鴻儒,直到一個星期後回家沒看見宋鴻儒,才到夜校門口準備去接他。誰想賀瑞然等了半天,幾乎所有人都出來、連那個他認識的老師都推著腳踏車準備離開時,他也沒看到宋鴻儒的影子。賀瑞然頓了頓,迎上前跟那老師打招呼:“誒,是魏老師吧?”那人推了推眼鏡,向後退一步,上下打量著賀瑞然,說,“……是你啊。”“對,我是賀瑞然,”賀瑞然露出笑容,顯得格外端方,問,“不好意思,請問宋鴻儒怎麼還沒出來啊?”一提到宋鴻儒,魏老師的臉上閃過一絲怒容,半晌‘哼’了一聲,說:“我不知道他是對我這個老師有意見,還是壓根就不想來。他只在第一天冒了個影,呆了能有半個小時?就從後門溜出去了。”聽到老師毫不客氣的告狀,賀瑞然一怔,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還威脅……不,恐嚇我,說不能打電話告訴你……我憑什麼告訴你啊?你這邊又交了學費,我能省力氣,高興著呢。”魏老師跺了跺高跟鞋,涼颼颼地說冷話。她們這些當老師的,其實最看重的就是權力,看學生坐在底下乖得像鵪鶉似的才舒服,遇到一個不那麼尊敬的,心裡能膈應半天。賀瑞然只能訕訕地笑,心裡也有些生氣。他這邊給交了學費,雖然說不是什麼大錢,但也全都是心意,好比捐助山村裡的大學生,到最後發現那是個不學無術的小痞子,錢都被他浪費到別的地方,真恨不得能變成宋鴻儒的父母,代替他們好好管教管教。然而賀瑞然也只能想想罷了,他脾氣好,一路上走回家就平靜的差不多了。他想好了,回家後首先要好好跟宋鴻儒談談,問他為什麼不來上學,如果宋鴻儒的答案顯示他完全是個混吃等死、不務正業而且心思不正的小混混,那麼賀瑞然就不打算再讓他住在自己這裡。畢竟,賀瑞然憂慮隨著時間的推移,宋鴻儒說不定真的會對他產生什麼異樣的感情。那就糟透了。但出乎人意料的是,那天晚上宋鴻儒一整晚都沒有回家,賀瑞然有些擔心,因為他說過他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直到第二天早晨宋鴻儒才回家,一見到賀瑞然,他眼底都是喜悅的情緒。那情緒太過明顯,以至於賀瑞然本來想好的說教之詞,一句都想不起來了。“……你昨晚去哪裡了?”賀瑞然剛一問,宋鴻儒就衝上來貼在賀瑞然身邊,像條養熟了的小狗,就差從後面長出一條尾巴了。宋鴻儒笑著,看起來既乾淨又純粹,完全是普通大學生的陽光模樣,賀瑞然皺了皺眉,心裡有些猶豫。“我昨晚在公司裡。”宋鴻儒說,“——我找到工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