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眼間就是氣怒交加,雙手發抖,腦海中竟是陡然升起另外一個念頭來,脊背竟冒出一陣刺骨的寒意,脫口道:&ldo;你當時還在樓上?&rdo;江學廷冷冷地說:&ldo;當然,我就在樓上,聽得清清楚楚。&rdo;她全身都顫慄起來,臉色一片雪白,&ldo;那時樓下只有一個憲兵,而你和你的同伴在樓上,你在樓上聽著那個人折磨我肚子裡的孩子,你竟然無動於衷?&rdo;江學廷憤然道:&ldo;那又不是我的孩子,我為什麼要管?!&rdo;只有這樣一句話,也就足夠了。她只覺得雙手一陣陣麻木,他志得意滿,理直氣壯地站在她的面前,口口聲聲地說她負了他,他這般大度地重新要她,卻沒有想到她這樣不識抬舉,她的耳邊轟隆隆的,身體一陣陣發冷,那個孩子從她的身體裡慢慢地流出去……好似有一把刀子狠狠地刺到自己的心上去,她卻無能為力,那樣的鑽心挖肺一樣的痛苦,她一輩子都忘不了。她站起來,嘴唇顫抖著,&ldo;你給我走!&rdo;江學廷霍地一伸手指向她,決然道:&ldo;葉平君,你別後悔!&rdo;他這樣的怒吼竟然讓她覺得好笑,她道:&ldo;我為什麼要後悔?!&rdo;江學廷笑了一聲,索性狠下心來刺到底,&ldo;你真以為現在還是虞家的天下麼?你看著罷,我絕不會屈居他人之下,我總要出人頭地的,如今虞昶軒都不要你了,你還在我面前神氣什麼?!今日你拒絕了我,將來若再想讓我要你,我可是做不到了。&rdo;葉平君猛地一揚手,就將那一整排的花架子推倒在地上,&ldo;轟隆&rdo;一聲,真是一片花山傾倒,滿地狼藉,就連江學廷都被她這樣決絕的一舉驚得退後一步。她用了那樣大的力氣,現下雙手都是止不住抖得,她終究是怒,是恨,胸口猶如刀割一般劇痛,簡直就是透不過氣來,卻只清楚地說了一句:&ldo;江學廷,我祝你步步高昇,現在,從我這裡滾開罷!&rdo;傍晚,葉太太從外面回來的時候,花店裡都已經收拾乾淨,只是擺在店中央的那一個花架子竟是不見了,葉太太稍稍疑惑,便向裡屋喊了一聲,&ldo;平兒。&rdo;轉眼就見葉平君從裡屋走出來,卻是梳洗乾淨的樣子,對葉太太道:&ldo;媽,我要到白公館去了。&rdo;葉太太知道晚上是白麗媛的生日,便點點頭,笑道:&ldo;你這一去,麗媛指定是要留你住下的,你這陣子也太辛苦了,就去好好玩玩罷。&rdo;葉平君就點點頭,葉太太看她一身粉色的棉衫裙,小領子上繡著雕花,外面罩著件大衣,下面穿著一雙月牙緞子鞋,到底也還是太素淨了,就道:&ldo;人家過生日,也算是個喜事,你好歹打扮熱鬧一些才對。&rdo;便自己拿過花剪,從一旁的一盆石榴裡剪了一朵小一點的石榴花,替葉平君簪在了髻發裡,細心地幫她理了理頭髮,才笑道:&ldo;好了,去吧。&rdo;葉平君笑一笑,這才出了店門,在門口叫了一輛黃包車,轉眼看著葉太太站在店門口,就囑咐道:&ldo;媽,我走了。&rdo;葉太太點點頭,那黃包車伕就拉起車來,跑得飛快,就快到了西門衚衕的拐角了,葉平君坐在車裡向外張望著,就看見自己的母親還是站在花店的門口,遙遙地目送著自己,在母親的身後,那一盆石榴花竟是紅豔奪目,似火如霞。白麗媛的家正是在法租界的一個大洋房裡,周圍圍著黑色的鐵柵欄,葉平君一進去,就見滿屋子竟都是明德女中的同學,原來白麗媛這個生日會竟只邀請了同學,就連自己的父母,也一概不準參加了。白麗媛穿著件漂亮的杏紅綢碎花旗衫,立領蝴蝶盤扣,披著件燦亮的印度流蘇大披巾,很是活潑的樣子,一見平君,就笑嘻嘻地跑過來拉著平君在沙發前坐下,白家的僕人端來了兩杯咖啡,白麗媛嘰嘰喳喳地與平君說了好幾句,忽地道:&ldo;平君,你有見過江學廷麼?&rdo;平君笑笑,慢慢地搖搖頭,白麗媛心直口快地道:&ldo;你可不要再見他了,他跟以前不一樣了,仗著牟家的勢力,竟成了政府裡的一個重要人物了,我可是聽說,他這陣子跟陶家二小姐打得火熱,前幾天我還看見他們在一家西餐館子裡吃東西,還說什麼陶二小姐不喜歡紅玫瑰,特特地打發西崽去買黃玫瑰,那副殷勤的樣子啊,我都不敢跟你說,怕你傷心。&rdo;平君端起那一杯咖啡,放在嘴邊慢慢地呷了一口,又緩緩地將咖啡杯放下,向著關切地望著自己的白麗媛微微地一笑道:&ldo;我哪裡就那麼容易傷心。&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