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包車伕連連應承,躬下腰拉起車順著山路朝下去,賀蘭捧著那瓶鴛鴦鳳冠山茶花,從黃包車裡側身回頭望他,就見他筆挺如劍般站在那裡,俊挺的面容沉浸在透涼的夜色裡,他沒戴軍帽,烏黑的額髮被夜風吹亂了,滑過光潔的額頭,靜靜地凝望著她下山,她的身體隨著黃包車無意識地晃著,卻只顧著回頭看他,伸出雪白的小手朝他搖著,嘴角噙滿了調皮的笑意,卻也漸漸地,就離他那麼遠了。等到黃包車拐過山路,再也看不見他了,賀蘭才轉過頭來,低頭看著捧在懷裡的茶花,那花香順著山風吹拂到她的臉上來,她伸出手指,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心裡卻又撲通撲通狂跳起來。明鏡新妝,花面相映賀蘭悄悄地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大廳裡依然是喧鬧非常,一對對人在壁爐前跳狐步舞。姨媽也下了場,一身暗紫色裙子,這顏色穿在別人身上是老氣,唯有她穿上,卻是神秘的妖媚,她把這顏色穿活了,恍若盛放的紫羅蘭,足夠顛倒眾生,然而她卻是在一個禿頂的老男人手裡轉圈,笑聲最歡暢,那個男人是一家吉泰菸捲商行的吉老闆,早就覬覦著梅太太,趁著今晚上薛督軍不在,索性勾肩搭背佔足了便宜。賀蘭只看了一眼,心想從此姨媽的雪茄煙定是不會斷的了。她害怕姨媽注意到自己身上這件披風,在門口就脫下來,挽在手裡,又一手捧著茶花悄悄地上樓,倒是蔡老闆,他坐在交椅上,手裡拿著一串青皮葡萄,笑眯眯地吃著,目光始終停留在賀蘭身上沒挪開,賀蘭上樓的時候一直都覺得自己的後脊背發涼。她回到房間心還怦怦跳,才把裝著茶花的細頸瓶放到窗前,又將披風放在c黃上,巧珍就在外面拍門道:&ldo;小姐,我給你放洗澡水吧。&rdo;賀蘭忙回頭道:&ldo;不用了,我自己來。&rdo;嚕嚕從窩裡跑出來,在賀蘭的腳邊歡快地打轉,戴在脖子上的鈴鐺噹噹作響。賀蘭拿起梳子坐到妝臺前梳頭髮,才梳了幾下,那握著梳子的手卻突然停住了。鏡子裡映著她的面容,面頰上像是擦了胭脂一般,燦若紅霞,然而那原本抹在嘴上的淡紅唇膏缺了一塊,是被人吮過之後變淡了的一小圈,她的心好似過電般怦然一跳,登時明白高仲祺那一句&ldo;幌子&rdo;的意思,剎那間羞得滿臉如火燒,慌地用系在盤扣上的手帕來擦,手指還有點發抖。沒多久姨媽就走進來,照例地不敲門就進來,站在賀蘭的身後。賀蘭坐在妝臺前,抬頭看著鏡子裡映著的姨媽嫋娜的影子,恍若迎風的罌粟,鏡子裡不僅有梅姨媽,還有賀蘭,一前一後,彷彿並蒂雙姝。姨媽說:&ldo;披風哪裡來的?&rdo;賀蘭很是若無其事地道:&ldo;回來的時候風大,鳳妮借我穿的,明天我還要還給她呢。&rdo;梅姨媽淡淡地笑一笑,眉梢微微上挑,&ldo;你少哄我,鳳妮那樣的小家庭,若是能拿出這樣一件披風來,她爹也不用去各大銀行商號央著借錢了。&rdo;賀蘭立即頂嘴道:&ldo;難道小家庭的女孩子,連一件普通的披風都拿不出來了麼?姨媽你忘了,這樣的披風,我也是有個三四件的。&rdo;梅姨媽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冷笑,上前來將那放在c黃上的披風一扯,指給賀蘭道:&ldo;打一進門我就看見了,披風你是有不少,但是這種領子上鑲珍珠鑽石的披風你有幾件?你給我說說看。&rdo;賀蘭心中一驚,自己趁著夜色回來,竟未發現那披風領子上還點綴著閃亮的珍珠,顆顆如蓮子般大小,就連那鑽也不是普通的水鑽,竟是連著幾顆約有幾十分的粉鑽,居然如此貴重,哪裡是平常人穿的物件,賀蘭一想到這是高仲祺親自為她置辦的,如此大費心思,心裡竟是一暖。姨媽看她臉上默默的顏色,冷笑道:&ldo;這樣一件披風誰敢穿出來,只怕掉了這上面一粒珠子,都要ròu疼好一陣了,你那位鳳妮同學真大方,這都能借給你擋風。&rdo;賀蘭見瞞不過去了,索性道:&ldo;不是鳳妮,是別人給我的,那又如何?&rdo;梅姨媽冷笑道:&ldo;是個男人給的吧?&rdo;賀蘭賭氣不說話,梅姨媽一語言中,神色如常,淡淡道:&ldo;我告訴你,我見的男人多了,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那點小聰明在他們眼裡不算什麼,小心哪天死在他手上。&rdo;賀蘭氣不過,卻道:&ldo;不許你這樣說他!&rdo;梅姨媽便冷冷道:&ldo;果然是迷了心了,男人有幾個是好的?喜歡你的時候賭咒發誓,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來給你,一旦負心起來誰也沒有他們狠,把你甩了還要上來踩上兩腳,弄死你拉倒。&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