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把一個偌大的糙墊子鋪在院子裡,把兩個娃兒都放在上面讓他們玩耍。阿水已經五個月了,已經不想老實地躺在那裡了,總是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半夏看她雖然坐得不錯,但到底不敢讓早坐,怕對脊柱不好,是以每每對她進行暴力壓制。石蛋兒呢,都已經三個月了,卻還不會翻身,只是如同一場餅般躺在那裡,木然地望著天空,偶爾聽到阿水咯咯的笑聲,他才會慢悠悠地轉頭看幾眼。便是這麼幾眼,也讓忍冬欣喜不已。半夏在一旁正給母羊擠奶,她見忍冬高興的樣子,笑著道:&ldo;最近這母羊產奶挺多的,回頭你拿個水囊過來,我給你一些,你餵給石蛋兒吃,看他喜歡吃嗎?&rdo;最近石蛋兒可以喝粟米粥了,阿水便不再用吃羊奶,於是家裡積攢了許多羊奶。村裡有差不多大小娃兒的,也偶爾過來半夏這裡取羊奶回去喂娃。忍冬點頭:&ldo;也好。&rdo;她瞧著白花花的奶,不由得笑道:&ldo;姐姐,你咋覺得你的點子真是多呢,以前我見過母羊有奶,卻不曾想過可以擠了奶來喂娃呢。&rdo;半夏將奶小心地從石碗倒在了水囊裡,這才道:&ldo;其實不光是可以喂娃,人也是可以吃的。&rdo;忍冬聽了倒是吃了一驚:&ldo;人怎麼吃?&rdo;人竟然要吃羊奶,這在望族人看來是很奇怪的事情,再說那羊奶腥味多重啊,也只有小娃能吃得了吧!忍冬這麼一問,倒是提醒了半夏:&ldo;趕明兒有時間的話,我試試看。&rdo;她知道貿然讓望族人喝羊奶那是絕計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將這羊奶做成其他吃食,比如ru酪,或許能讓人想吃呢。原來自從無末當了族長,領了這老族長的遺領,半夏如今是想法設法讓望族人能多一些入口的口糧。傍晚時分,無末領著族人下山回來了,他先是指揮大家將收穫的野味分割成一塊塊,然後讓各家各戶逐個去領,這分配之中自然會優先照料那些家有老弱病殘且沒有能力自行找口糧的人家。無末有時候也會想,既然族中早已經各家過著各家的日子,為什麼還會設下這種由族長帶領隔三差五一起上山狩獵再將食物分給大家的古老傳統呢,也許正是警告後人,即使大家不是一家人,也永遠不要忘記去輔助族中那些窮困老弱的人家。也因了這個,每每分配食物時,無末總是領取最少最差的那一份。有時候族中的人看不過去,提議無末應該去拿那份最肥美的ròu,可是無末卻拒絕了,他家裡並不缺這個,他相信半夏也絕對不是喜歡沾這種便宜的人。費原本還擔心無末年輕,且由於身世的原因無法服眾,如今他冷眼旁觀,倒是漸漸放下心來,便每日在家伺候老媽媽,族中的事倒是很少管了。但是無末自然很是敬重他,遇到難事時常和他商量。對於無末來說,這個人既是他的師父,又是他心中父親般的存在。如今族裡大部分對無末極為服膺的,但唯有一人,心中雖不敢說,但背後卻是看他熱鬧的,這人自然是木羊。木羊對木娃嫁與厚炎一時感到極為惱火,只因厚炎這人竟然轉而協助無末。後來因了忍冬生產時難產,忍冬竟然開始替自己姐姐說起了好話,這讓木羊對自己的娘子也產生了不快。他是這麼認為的&ldo;不過是生個娃兒罷了,原本也沒什麼大不了,娃是你自己生的,她不過是幫了點忙而已,犯得著天天提起她讓我不高興嗎?&rdo;這話極其噎人,說得忍冬氣得幾乎想拿石凳子鑿她。女人生娃,九死一生,她當時簡直是盼著有人給她一刀好早點解脫。這樣的苦痛,在他如今說來竟然是輕描淡寫一般略過,她恨只恨自己當初貪慕虛榮瞎了眼,竟然找了這樣一個男人!每每夜晚之時,她抱著石蛋兒,回憶幼時,只記得那時候木羊活脫脫一個孩子王,他那時候對她是極好的啊!到了後來長大些,他更是變著法兒討自己歡心。如今想來,卻原來這一切不過是水中月罷了!這男人未曾得到之時,就是死都願意,如今為他大了肚子生了娃,他倒是把自己的死活放在一邊,只一心想著那點小肚雞腸的私仇了!為了這個,忍冬夜晚無人之時流了不少淚,低頭凝視著懷中的小石蛋兒,心想若不是石蛋兒讓人心疼,她真恨不得一走了之不和他過下去了。想到這個復又想起多琿媽媽,那是多麼慈愛的老人家啊,還有阿爹巖,也是一等一的好人,不由得安慰自己說,來到這個人家,只當那木羊已經沒了,自己便是個寡婦帶著娃兒隨著公婆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