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懷抱有她不熟悉的味道,她想逃,她想跑過去拉著柳錫侜的手就跑,逃離喧譁的人群,逃回汴梁,逃回豐樂樓,逃回以前言笑晏晏的日子。但她不能動,只能被死死按在一個陌生的懷抱裡,眼睜睜看著他們越走越遠,眼睜睜看著柳家才七歲的小兒子被打得趴在地上,卻又倔強著爬起來,連哭聲都不曾有。刺耳的尖叫聲漸漸演變成野獸將死前的低啞嘶吼,她吼得沒了力氣,眼淚卻在此刻嘩啦啦傾瀉而下,在蒼白的臉上橫行無忌,肆意著壓抑許久的悲傷。柳錫侜佝僂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視野中,丟了閥門的眼淚卻沒有絲毫停歇,她不停地不停的哭泣,在恢復了人來人往的大街,在陸非然的胸膛上,狂亂地,撕心裂肺地哭泣,直至沙啞了嗓音,直至乾涸了淚腺,直至往來人群再無興趣多看她一眼。從始至終都有人輕輕拍著她的背,如此,她才不至於哭得背過氣去,他說,&ldo;都走了。&rdo;她張開嘴,仍止不住抽泣,卻狠狠地咬下去,用盡身體裡殘餘的力氣,咬得自己的牙齒都開始痛,她放開,滿口血腥,酸澀的奇怪味道。修長的手橫在眼前,滿是狼藉。能夠舞出無數劍花的手腕上留著她的唾液和刺目的血,兩排深可見骨的牙印整齊列隊,不斷外滲的是他的血,蜿蜒了整個手腕,縱橫交錯,肆無忌憚地叫囂著,噴湧著。他低頭,卻不是看自己帶傷的手,輕輕拂過她緊鎖的眉間,看著她猩紅著雙眼,彷彿憤怒的小獸,露出尚未長齊的獠牙,戒備地瞪著他。他嘆息,修長的手指滑過她耳際,&ldo;你要劫獄,也得等晚上吧。&rdo;----------------------八月未央,新月如勾。不出半個時辰,陸非然已馱著昏迷的柳錫侜回到了永昌客棧,莫寒傻愣愣地站在門口,反倒是擋了他的道。&ldo;你怎麼把他給弄暈了?&rdo;側身落座在c黃沿上,她看著柳錫侜憔悴不堪的臉,儘量放低了聲音問道。把劍往桌上一扔,陸非然曲指敲擊桌面,示意莫寒倒茶。而莫寒卻是難得的溫順,安靜地倒了茶遞到他手中,他一杯杯牛飲,她便一杯杯盛茶,直到陸非然再也灌不下去,方才開口說道:&ldo;不打暈他,怎麼弄出來?他壓根就不想逃跑。&rdo;莫寒心下一沉,不再答話,只溼了手帕,蹲坐在c黃邊,慎而又慎地擦拭著柳錫侜沉睡的面龐,輕易地擦去泥濘和汙垢,卻不敢觸碰那些醜陋的疤痕。印在他身上的傷痕,是烙在她心底的痛,日夜折磨,疼痛無法言喻。蠟燭燃了一半,火光漸漸飄搖起來。她已然如此痴痴呆呆地坐了兩個多時辰,不說話,不理人,紋絲不動,讓人忍不住要上前去一探她的鼻息,藉以確定她是否尚在人間。忽地,她回頭,扯了扯陸非然的袖子,眨巴著眼,傻傻地卻又異常認真地問:&ldo;他……是不是死了?死了?也是在夜裡,倒下去,就再沒有醒過來……不是的,他應該還有話要對我說才對……你給他喝酒了對不對……&rdo;&ldo;噓‐‐‐‐&rdo;陸非然伸出食指,輕點在她顫抖的唇上,&ldo;別說話,會吵到他。&rdo;果然是被魘住了,她吶吶點頭,聽話閉嘴,復又回到c黃邊,入定般瞧著c黃上形容枯槁的人,眼中已然滿是淚光。&ldo;唔‐‐‐‐&rdo;c黃上的人發出細碎的呻吟,於莫寒卻如平地驚雷般,她霍然起身,冰涼的手指撫上他額頭,萬分小心地喚道:&ldo;柳二哥,柳二哥……&rdo;&ldo;阿九……&rdo;&ldo;是,是我。&rdo;彷彿得了召喚,她一抹眼淚,連忙上前扶住柳錫侜艱難撐起的上身,用力點頭道,&ldo;是我,柳二哥。&rdo;&ldo;你……&rdo;柳錫侜看看立於一旁獵鷹般銳利的男人,又轉到莫寒悲喜交加的臉上,恍然驚醒,也不顧疲憊勞累的身體,掀開被子便下c黃往門口衝去,卻也經不住這番大動作,自己對著地板倒下去。莫寒連忙伸手去撈,無奈力氣不夠,只得隨著柳錫侜的身子一同滾落在地。抬頭看,那陸非然仍舊一副袖手旁觀的模樣,讓人看了窩火。正忙著將柳錫侜扶到c黃上去,肩上突然一輕,耳邊傳來他細微的嘆息聲,除了陸非然,再無其他人。&ldo;不行,我得回去。&rdo;柳錫侜掙扎著再次起身,陸非然撒手不管,憑她一己之力無論如何拖不住執意要走的柳錫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