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午時,還有一炷香的時間,她在等,也在給自己準備的時間,她要笑,她要讓韓楚風不那麼痛苦地去走他自己選擇的路。篤篤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獨自一人時必有的呆滯時光,冰冷的空氣趁著他推門而入的瞬間竄進屋內,莫寒不禁打了個寒顫。劍眉星目,英姿勃發,是曾經攜手同遊的少年,言笑晏晏地走過那一段荒蕪卻美好的歲月。韓楚風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容,熟練地撿了莫寒右邊的位置坐下,為自己斟上一杯溫熱的酒,嘗過舊醅的濃烈,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牽過莫寒的手,將顏色暗陳的香囊放在她手心,那紅色的緞面上沾染著他無法褪去的血漬,&ldo;收好它,不然,燒了也成,別讓它拖累你了。&rdo;帶著厚繭的手傳來一種溫暖,即將抽離的瞬間,莫寒猛地握住他,做了無數的準備,但一開口,卻仍是止不住的哽咽。&ldo;很……苦麼?&rdo;韓楚風反握住她冰冷纖細的手指,笑笑說:&ldo;都過去了,無所謂。&rdo;&ldo;對不起,除了這一句,我竟什麼都不能為你做……對……對不起……&rdo;他所不曾識得的眼淚墜落在手心,燒灼出內心壓抑已久的思念,恍然驚夢,他早已失去資格。抬手替她將鬢角碎髮理到耳後,他努力讓自己笑出來,努力讓自己忘卻所受過的折磨。&ldo;傻丫頭,你做得很好。若果不是你,他們又怎會完全信任我?你已經做了太多,以後,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以後,不能照顧你了,以後……終究是我負你……如果你肯恨我有多好……&rdo;手心老舊的香囊已然有了他們二人的體溫,她合攏手,遮掩香囊上深淺不一的紅,那是一段誰也不能忘記,但卻無人願意提起的往事,彼時苦痛的記憶席捲而來,衝擊著僅存的意念。&ldo;以後……你準備怎麼辦?&rdo;&ldo;等。&rdo;他仰頭飲盡杯中苦酒,彷彿回到出征時的模樣,懷著對勝利的篤信,&ldo;等皇上揮師北上,平定中原,奪我河山,韓楚風永遠忠於大齊,永遠忠於我韓家一門英烈!&rdo;她默然,千言萬語凝結在喉頭,只怕一開口,眼淚便再也止不住。&ldo;回去吧,你留久了,怕六王爺疑心。&rdo;&ldo;嗯。&rdo;指尖觸及木門的剎那,她突然回頭,紅著眼睛說道:&ldo;楚風,不要了,就這樣吧,我只希望,希望你平安。&rdo;韓楚風猛然將她擁進懷裡,緊緊地摟住她瘦小的身體。她幾乎就要不能呼吸,但頸間溫熱的液體讓一切停滯,連呼吸都要帶走。&ldo;我不能回頭,不能啊!大齊已然容不得我……我已無路可走,但我不能死,韓家只剩我一人,還有你,還有死去的千萬弟兄,我不甘心……願戰死沙場,也不願死在同僚手中……但,我又如何能叛變……&rdo;這一刻,她冷靜異常,只是輕輕拍著韓楚風的背脊,告訴他,只要平安就好。襲遠將會佔領這片土地,韓楚風也會成功,所有的一切都會好起來,會好的,一定會好的,一定……----------------殘冬的陽光亮的耀眼,駿馬的嘶鳴聲引得她側過頭,看向不遠處突然停下的馬車。來人一身青色衣衫,面容清俊,渾身散發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他於莫寒身前三步立定,謙和地說:&ldo;王妃為何獨自一人在此?竟沒有隨侍護衛?&rdo;年夜裡他們曾見過一面,此人姓言名崇,似乎是完顏晟十分器中的臣子。&ldo;在府裡待著怪悶的,便想出門走走,也不想讓那些呆頭侍衛跟著,見了心煩。只是沒料到能在此處遇見言大人,真乃幸會。&rdo;&ldo;王妃言重了,不知言某是否有幸邀王妃同乘。&rdo;&ldo;這……&rdo;言崇瞭然的笑道:&ldo;今日我若獨自離去,六王爺定不會饒我,還請王妃賣在下個面子,勉為其難讓我送王妃回府,六王爺的脾氣,您是知道的……&rdo;他已把話說滿,莫寒無法,只得應一聲&ldo;好&rdo;。&ldo;不知王妃在燕京過得可還習慣?&rdo;遙遙晃晃的馬車上,言崇溫和地問道。沒來由的,莫寒對眼前儒雅的男子生出一股牴觸的情緒,只盯著車窗外的街景,隨意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