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臺階,石青問,“要奴婢去叫轎子嗎?”靈眉搖頭,兩個便一道出了院門。回去的路她們卻並不熟,只一路走著,石青知道方才她一定是看到了什麼,卻並不敢問。她忽然掙開她的手,石青道,“夫人……”靈眉不回頭,“我想自己一個人走一走。”又道,“你莫跟來。”她愈走愈快,愈走愈急,這一刻誰都不想理會,包括那忠實的、已如姊妹的侍女。完全沒有方向的,靈眉不知不覺中已是奔跑起來,她不知道要往哪裡去,下意識的只是想要逃離那個宴廳,逃離那個院子,逃離那些紅彤彤的一路掛過來的燈籠。她方才看到了貞良。穿著大紅的裙子坐在主座正位上的貞良,比以往豐腴了許多,臉上帶著笑,渾身散發著母性光輝的貞良。心臟忽然劇烈的疼痛起來,針扎一樣,天在一點點的變黑,風從耳邊呼嘯著吹過,劇烈的奔跑讓她的五臟六腑像烈火一樣燃耗著,似要炸開,她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缺氧的痛感,往事像一塊塊巨石砸過來——這個朋友我以往得罪過他……好妹妹,我求求你,你便放過你哥哥吧……貞良……終於,她絆了一下,起來抱住一棵樹木,失聲痛哭起來。這一哭,便是傾其所有。也不知過了多久,甚至不知究竟哭的什麼,只覺得巨大的哀慟從心底深處不知名的角落噴湧著,流淌著,根本無力壓制,也不想再去壓制。天已經黑透,身後傳來一聲嘆息,“原來,你究竟還是念著他的。”靈眉不用回頭,知道是他。果然,鶴來靜靜地坐在她後面一株大樹上,靜靜的看著她。靈眉把臉放在手心裡,一會,轉過身,她靠著樹幹坐下來,從指縫裡問,“你還想做什麼?”鶴來不說話,然後,她聽到聲音,是他翻身從樹上下來,走到她跟前,“恨我麼?”靈眉將最後一道淚水從面頰上抹去,把臉從手心裡釋放出來,並不看他,搖搖頭。恨是一種太過強烈的情緒,而她只是一名平淡的女子。鶴來在她面前坐下,看著她的側顏,慢慢著道,“我對初初的情感,這一世,除卻我,也只有你知道。至於她,或許都已不記得我的存在。這樣的情感不很正常,但我剋制不住,所以當時見到你,只想讓你比她更悲慘。”靈眉依舊側首望著前方,彷彿他在說別人的事,搖搖頭,意思是他現下不用說這些,半晌道,“你害過我,也救過我,咱們兩清了。”轉過來看著他,“這兩年多……如今我只請放我走,讓我離開。”鶴來道,“兩年——我以為你已是我的紅粉知己。”靈眉輕輕嗤笑,“謝謝,我當不起。”鶴來又問,“離開,你往那兒去?……你就捨得他嗎?你知道,他就在這裡。”葉靈眉像被針扎到一樣跳起來,“別說了!既你已覺得對不起我,又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兩年了,你救過我的命,我都還清了,便是你救過我,那也是你欠我的!你愛那個亂七八糟的蓮妃,關我什麼事,你為甚麼要害我?若不是你,我們,我……”她哽住了,無法再說。“你們怎麼樣?”鶴來逮住她的話,“瞧瞧你,方才還說不恨我。”“我不恨你,我當然不恨你,”靈眉攥起拳頭,渾身發顫“你不過是個猥猥瑣瑣陰暗卑鄙可憐的人,你根本不值得我恨,我只是討厭你,鄙視你,我不恨你,不恨你!”忽然她的眼淚再洶湧著下來,對著他喊道,“我恨死你了!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喊完,她猛地推開他的身子,逃一樣的跑開。第二天。石青來問早時,發現靈眉已穿戴齊整,她臉色發黃,眼睛紅腫,可見是一夜未睡好。石青不知道她昨日究竟看到了什麼,自從隨侍於她,無論是觸怒淮西王被禁足,還是後來的被迫改嫁,她從沒有見她這樣過。作為一個女人,她打心眼裡同情這位柔善的夫人,而且尊敬,她是過於柔善了些,但從未傷害過任何人,也一直在各種境遇下竭力維持自己的尊嚴,她是值得她尊重的。這一回,她失控了。“夫人,”她走上前,輕喚。靈眉這才看到她。清清喉嚨,微啞著道,“石青,我要走了。”石青訝異,聽她繼續,“我要離開這裡,離開他。”石青沉默一陣,“是。”靈眉又道,“今日就啟程,你,可與我一道?”石青毫不猶豫,“當然。還有銀紅,我們都陪著您。”她不要去問究竟發生了什麼,她知道,夫人向來平靜的表面下,心裡是極苦的,而這些痛苦,她並沒有打算拿出來晾曬,也從沒有觸怒過旁人,自己作為侍女,只要時時的陪侍在她身邊就好。靈眉握住侍女的手,一會兒合上眼,“去收拾吧,我累了。”石青退下,一會兒進來,後面跟了個管家婆子,侍女道,“夫人,這位嬤嬤說主人娘子要見您。”靈眉一動,下意識就要說不見,再一念,這一去必是永別,問道,“你們家老爺可在?”那婆子搖頭,“早上便出門了。”石青聽她問話,顯是與這家認識的了,遙想以往,略明白了些,但見她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