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眉還未開口,門口傳來貴管事的聲音,“王爺不必再問了。少史方才的話,老奴都已經聽到。”說話間,貴管事已然進屋,立在當堂,朝著淮西王一佝,繼續道,“少史的聲音不小,想必不僅老奴,外面的奴婢們也聽到了。王爺,葉少史恃寵而驕,目無尊貴,胡言犯上,全不顧王府體面,有悖婦德,老奴懇請應將少史閉門思過,以示訓誡。”彼時靈眉尚坐在雲來的膝上,一隻手腕攥在他手心裡,淮西王微鎖著眉,委實著惱,一時未語。那小嬌娘便要起身,誰知發上一痛,原是方才他摟著她在懷中親吻,一綹發兒不知怎的鬆了,纏到他衣釦上,這一起身才發現。雲來也才看到,然正是氣發之時,又顧及著貴管事立在眼前,一狠心,咄的站起,靈眉一陣劇痛,跌到席上,一手下意識撫到鬢旁。她也不再求饒,顫顫的扶著案子欲要起來。那貴管事最看不得她這種戰戰巍巍的嬌樣子,皺眉向外,“少史的侍婢呢,還不快來伺候。”石青就在門外,忙慌慌的跑進來,靈眉撐著她,頭也不回,緩緩走出書房。周奉在茶館與譚公子等人吃完茶,雙方在街角分了手,便有兩名衣飾幹練的人走上前來,問,“是周奉周公子麼?”周奉一瞧這二人,身形彪悍,神情警醒,恰似淮西王府隨扈的做派,便也警醒起來,思量著道,“二位何人?”一人向他拱拱手,“吾等家奴爾,周公子不必問我等名姓,只與我們走一遭。”周奉向後一看,四兒五兒身邊早也圍了兩人,知是來者不善,多說無益,微微一哼,隨他二人上了旁邊的青頂小轎。————————————————47————————————————————————周奉等被帶到一處僻靜的院落。那些人倒也沒有動粗,只是斷不容人反駁的架勢兒,周奉想,此必是那人的家僕了,上回莊子上一見,莫不是猜著了我的名姓——當下也不慌,只一股怒意捲上心頭。因這樣猜想,進屋見到杜景陽時,便沒那麼驚奇,倒是景陽,站起身,微微一呬,“你怎麼也來了。”周奉聽到那些人從外將門掩上,腳步聲卻沒有走遠,先不答話,環顧這屋子一週,只見四四方方的一個小廳,東、北兩面牆下各放了一張席榻,屋中間的茶几上一個水壺,兩隻茶杯,一個已被景陽用了,另一個杯口衝下扣在几上,屋角居然還有一隻恭桶,嘴角含諷的笑道,“這架勢,是要將我二人囚禁在此了。”景陽心中也早有懷疑,聽他這麼一說,嘆口氣,依舊坐下去。周奉坐到他對面,那景陽與他拿起杯子,倒上茶。周奉握在手中,景陽笑道,“喝吧,我想他尚不至於要毒死我們。”說著自抿了一口。周奉卻持杯不飲,半晌說了句,“對不起。”景陽抬頭,些微的驚奇,“為何?”那周奉九孔玲瓏心,一肚子花花腸子彎彎繞,向來以己度人,不肯吃虧。這話若是別人說來,他必又要猜對方是否與自己打機鋒鬥智力,只是對面人平常的容顏下,那雙眼睛甚是清亮,全無作偽,他本意確實想說,因著我,擾了你與王府的富貴,到了嘴邊,卻成了“我以前做了些許對你不起的事,……”景陽聽了,卻也沉默半刻,“我還好說,只是你確對不住她。”這個她字一出,周奉頓時把臉漲得通紅,禁不住的羞惱,起身掩飾,咬著牙道,“休要提她。”景陽一怔,微微輕蔑,“我只當你周奉雖是俗人小人,卻不虛偽,也當得起一個真字,原是我看錯了。”周奉並不反駁,走到視窗背身而立,一雙鳳目沉沉灼灼的看著外間,半晌方道,“你知道甚麼。”景陽也早有一口氣憋在胸膛,只一直沒有機會抒發,他向來是脾性溫厚,不願傷人,此間此地,只他二人,前情舊事,倒有了宣發的契機,也站起身,“你愛慕她,情屬自然,但你已有妻,理當剋制,而你不僅不加剋制,還施展手段,強霸為妾,又拖拖踏踏,不與她名分。還有你那妻子,聽說是極賢惠的,與眉兒又有姊妹之誼——因著你的一己私慾,殘害了多少人?周奉,你羞也不羞!”說的那昔日的浪蕩子惱怒滿面,胸口起伏了幾下,轉身低吼,“夠了!我自有過錯,如今我也得了報應,人財俱失,有家不得回,我都認!但他呢!”忽指著門口,大聲道,“彼時靈眉兒已是我的妻,他憑什麼一眼就將她搶走?他不也是強取豪奪,欺男霸女,老天罰我,為甚麼就不罰他!難道就因為他是皇親貴戚,就因為他權勢滔天,所以天都不罰?!”說到極處,那一種妒恨,牽腸扯骨,無以復加。“還有她!她……”她已答允了我,去求徐妃,去離王府,不料一個轉身,就全變了。那日姑蘇遊河,簪花扶鬢的繾綣,她又何曾與我過?沒齒浸髓的一陣切痛,直顫到指尖。景陽卻不料他一下子反應這般強烈。卻不知那周奉自金陵一事,辱恨至深,卻也是臨到今日,方得藉著他的話抒洩出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