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紗帳裡鍾氏已坐起身,“把帳子掛上,窗戶開啟,氣悶的很。”金戈掌上燈,揭開帳子,勸她,“老夫人,再睡一會吧。”“我哪裡睡得著!”銀鉤在外面聽見聲響,進來同金戈一道將鍾氏扶起,到妝臺前坐下。梳妝時卻有一枚玉簪掉到地上,碎成兩截。“怎麼回事?”天暗,銅鏡裡鍾氏沒有看清。金戈忙示意銀鉤將玉簪收到帕子裡,鍾氏卻喝道,“拿過來,鬼鬼祟祟的什麼?”銀鉤只得將帕子地上,跪倒身,“奴婢愚笨。”“晦氣,晦氣!”鍾氏厭惡地看了一眼,吩咐丫鬟拿下去,心裡不勝煩悶,這門婚事,當真是不祥。或許真的被鍾老夫人言中,沈驥半夜即起熱,到清晨不僅沒退,反而更有洶洶之意,沈恭聽說趕來時,只見他面色潮紅,呼吸急促,整個人燒的有些暈沉。“二少爺這一向心思鬱結,又經了鞭打淋雨,正發出來了。”大夫道。沈恭濃眉緊鎖,打發他下去開方煎藥,回來看弟弟,“怎麼樣,不若改期?”“那怎麼行?”沈驥坐起身,暴雨中屹立挺直的身子這時候不禁暈眩地晃了晃,“讓郎中開一方猛藥,先把白天壓下去。”沈恭不贊同地看著他,“值得嗎?”他搖搖頭,五天前,十一名勳貴子弟已開拔遠赴雲南,為了成婚,本是個中最優秀的沈驥錯過了,以前安排的左前鋒遊擊將軍無法再擔任,只好重新改過,改任邊校尉將軍,前者是殺敵立功的好機會,後者卻只能打掃打掃戰場了。況且沈恭覺得,大理小國,很有可能畢其功於一役,等沈驥趕過去,說不定仗都打完了,而皇宮禁衛軍統領的職務,等回來更是再想都別想了——換做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能容許他還在眼皮子底下晃吧?皇帝是大度,但他畢竟是一個年輕的男人!沈驥站起身,披上外衫,猜到兄長心裡頭所想,“哥哥,男兒建功立業,並不在一時。”停一停又道,“這件事情全在我,你們莫要怪罪她。”盛初初身著青色深衣(注1),深綠色長袖大衫上面印著一團一團青碧色的碩大團花,大紅色金鳳繡金短襦以玉青色革帶系在腰間,袖口和身前大帶均是織金大紅鳳尾紋樣,大衫前襟墜以金銀琉璃花釵,高高盤起的髮髻上,鳳冠亦是珠翠繚繞,玉動珠搖,眉間一點大紅花鈿。她容光本就盛麗,在這樣莊重絢爛的裝扮之下,更襯的她膚如雪光,眼波若醉,端是豔麗華貴得讓人不能直視。被禮官引導著,初初將手交到沈驥寬大的手掌中,那上面的熱度讓她抬起頭。饒是已見慣了她的相貌,沈驥仍然被那絕世的容光震撼了。初初亦定定相望——這就是她的丈夫、她的男人。黃昏的餘暉在他英武的臉和頭上所戴的璞頭冠帽上鑲上一層淡金色的金邊,因為逆著光,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手上突然的一個緊握,初初見了。 亮劍(新)—————————————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沈驥牽著初初的手,兩個人一道邁入正堂。榮威堂整飭一新,樑上懸掛著金魚、鴛鴦、彩鶴燈籠,金橙色的燈光落在二人身上,襯著兩個人身上的吉服,一個英武挺拔,一個端莊美豔不可方物,端是一對璧人。行禮時初初抬起頭,只見正前方交椅上端坐著一位老婦人,身穿絳紅色團花大袖衫,深紫色長裙,頭戴抹額,滿頭銀髮梳的整整齊齊,她整個人十分工整嚴肅,連鬢邊的紅花似乎都稜角分明,其面容威嚴有餘,柔和不足,一雙嚴厲的眼睛正也看著自己。鍾老夫人只因沈驥的那句話——“皇帝賜婚,沒有哪裡不光榮,若是您執意將它弄的不好看……”應當說,沈驥是說到點子上了,坐在這裡,不為了別的,只為了沈家的體面。皇帝派大監石寶順參加今天的婚禮,算是頂給面了,但一想到初初曾經的身份——鍾老夫人板著臉,勉強與石寶順和幾個主要的賓客應酬一番,直到禮官唱到吉時,她端坐好,看見兒子與初初攜手走進來。初初抬起頭的那一刻,鍾老夫人正也看著她。看到她的那張臉,老夫人自以為有幾分瞭然。鐘太君是見過世面的,不僅本朝的太后太妃們,太宗失意於先太后謝衡,尋的那些個美人,還有前朝廢帝留下的妃嬪,加之一路行軍打仗,各處搜刮俘虜美人互相贈送或是進獻,形形j□j,什麼樣的沒有見過——眼前的這個女子,鍾氏這一世見過多少人,看人都看到骨子裡,暗道,得虧她年紀尚小,若是再過十年……老夫人苛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裡面毫不掩飾的批判和不贊同——盛初初垂下眼,低頭繼續行禮跪拜。新房在沈驥原居的院落佈置而成,大夫人張氏將傢俱換成一水的紫檀,那時候的房屋闊達,分隔不明顯,主臥與外廳之間只有一道網眼垂破圖紗對門,此刻換上了紅色繡金鳳朝陽和喜字樣雙層紗,紫檀木海棠花圍萱草浮雲紋浮雕無柱八步床上亦掛著紅綃帳,垂著花青色蓮花樣幡簾,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