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一字一字將字條上的所有字元都默記到心裡,然後不留痕跡地將它銷燬。下午,初初睡了一個長長的午覺,醒來的時候覺得身心都輕快不少。侍女們或許也感受到她的好心情,上來為她梳妝。一個宮人進來報,“才人,神武營將軍楊典夫人求見。”初初意外,好一會才意識到說的是誰。楊典,徐國公楊粟的長子,他的夫人怎麼會突然來見自己?緊接著,她想起大夫人楊氏是楊粟的義妹。小時候在家時聽人說過,楊氏原本是前朝一個大官的獨生小姐,那大官也姓楊,先太后謝衡與楊粟起事時一次偶然的機緣,那官員救過楊粟,這才有後來楊粟認楊氏為義妹的故事。雖為義兄妹,感情卻不比親兄妹薄,盛家未滅之前大夫人與楊家走動頗多,不過初初作為庶女,當時年紀還小,沒有參與。定了定神,吩咐宮人,“請夫人進來。”很快,一箇中年婦人在宮女的引領下走進廳堂。她穿著蓮青色抹胸羅裙,秋香色半臂,挽八寶髻,金釵與玉環華貴而不失莊重,是一名得體的貴婦。初初觀察她的同時,楊典的夫人李氏也在打量她和這間屋子。剛在外面等候時就看見匾額上寫著“清溪堂”三個字,據說是皇帝親筆所書。進來先是一個小廳,看不出什麼,彎進內堂,首先一架碧蓮粉荷鷺鳥屏風,預示著這裡居住的是一位年輕的女子,繞過屏風,只見這起居的屋子並不大,絲絲沁人的涼意著實讓人舒服,織金紗簾挽在一邊,閣架上的冰糯飄綠寶石盆景、剛出產不久的三彩人馬、青銅刻畫展盤,對著窗戶牆上懸著一面橢圓銅鏡。一個著淡黃色綃絲的美人端坐在席榻上。“楊夫人,請坐。”初初微微欠身。“才人不必多禮,您是皇上的妃子,按輩分您的母親是家父的妹妹,臣妾與您是平輩。”楊夫人坐到初初對面。初初看著這位與自己相差了不少歲數的貴婦,無論如何,此時若是以“姐”喚之則太荒唐了,她不知道對方來意,索性先不說話,由她來說。楊夫人又環顧這屋子一週,突然問道,“才人幼時是在大夫人膝下長大的吧?”“不是。夫人緣何會這樣問?”“哦,臣妾見這裡的佈置,很有點像之前你們家。”楊夫人淡淡道。初初一怔,再一想還真是,自己剛搬進來時歸置屋子,確循了之前家中大夫人起居室的一些舊跡,竟被李氏點中。卻越發不解她的來意了。“很涼快,”楊夫人看著她,“怕用了不少冰吧?”這又是在說皇帝對她的寵愛,初初索性不再說話,兩個人默默飲了一會茶,那楊夫人又道,“聽聞才人喜愛書法,臣妾這裡有一篇字,也不知道寫的好不好,請才人給看看。”說著讓她的侍女開啟攜帶的手袋,取了一篇紙張出來。初初不動聲色接過。只見紙上是臨摹的一首詩,那字的筆觸甚是稚嫩,似是剛練字不久的孩童所寫,詩是:有侄始六歲,字之為阿龜。有女生三年,其名曰羅兒。一始學笑語,一能誦歌詩。朝戲抱我足,夜眠枕我衣。只看到這第一句,初初心中突的一震,拿著紙張的手輕顫起來,抬頭看向楊夫人,對方還是淡淡的模樣,只是眼睛裡含著探究。見她看過來,狀做隨意道,“才人別嫌這字不好,原是臣妾家的一個晚輩,才剛練呢。”初初掩藏住激動,卻把那紙張合上遞迴給楊夫人,“讓夫人見笑了,我哪裡算是會書法的。”氣氛一下子冷凝下來,那楊夫人鼻中似乎輕輕哼了一聲,幾不可聞,喚侍女收回紙張,“才人這屋子……坐久了還真有些涼。臣妾告辭了。”宮人將楊夫人主僕送出屋外,回來時,看見初初坐在窗前看著外面,恍若一尊雕像。楊夫人回到家中,夫君楊典在書房裡等候著她,見她回來了,問,“怎麼樣?”楊夫人坐到楊典對面,把手袋放到案上,搖搖頭,“別提了,那五小姐全無心肝。”初初在盛府原是行五。楊典“哦”了一聲,仰回到榻上,楊夫人又道,“也難怪,進宮才三四年,小小年紀,本來是在冷宮的,又到了太后殿,又成了六品才人,皇上那麼寵愛——別的不說,就今上的性子,哪裡是那麼好相與的,這五小姐不是凡人哪!”楊典緩緩道,“不想認就算了。”楊夫人嘆,“老爺就是好心。”原來數月前楊典的一個族弟赴雲南經商,不巧就遇到了被送到那裡的盛家遺孤予印和伍師爺主僕。雖然伍師爺是太后兄長門下的幕僚,但主僕二人在那裡的日子卻很不好過。楊典的那名族弟回來便說起此事,楊典聽見了,不由感嘆盛家一門的不幸,盛肇毅倒還罷了,主要是大夫人楊氏,其先輩畢竟與楊家有恩,她帶著那些個女眷死的又是那般慘烈,死後楊典曾向皇帝祈求拿回楊氏和她的兩個嫡女的屍身以安葬,卻被皇帝拒絕,只能偷偷地從亂墳崗子裡將屍首揀出,避免被野狗刨食。當下對盛予印生出憐憫之心,便特使人去雲南與守著他的伍師爺聯絡,並予以接濟,這般往來已經有